夜十点整。
电子门铃“叮”地轻响。
林疏桐正擦着柜台,抬头便见玻璃门外立着道身影。
异域风格的暗纹长袍垂到脚面,青年的脸隐在阴影里,眼神像被蒙了层雾——空洞,却又像在找什么。
“欢迎。”她习惯性扬起笑,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青年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进门时,谢砚舟从里间转出来,腰牌在暗处泛着微光。
沈昭正靠在窗边擦剑,剑穗突然绷首,“当”地磕在窗框上。
“他身上有裂隙的味儿。”沈昭拇指抵着剑脊,声音沉得像石头。
林疏桐心尖一跳。
上回裂隙管理者出现时,空气里也飘着这种冷丝丝的灰败气。
她没动,只把柜台上的红豆汤往暖炉边推了推——那是给晚归客人留的。
青年站在中央,突然开口:“我……是不是来过这里?”他的声音很轻,像旧书页被风掀开时的响动。
谢砚舟走到林疏桐身侧,袖口蹭过她手背。
他压低声音:“他的影子比人淡。”林疏桐顺着看,地砖上果然只有淡淡一道痕,像被水冲过的墨线。
“坐吧。”她指了指常坐的木凳。
青年顺从坐下,目光扫过柜台时顿住——停在外婆的笔记本上。
那本子摊开着,余烬的名字还沾着墨香。
“那是……我的名字吗?”他问。
苏桃端着温水过来,杯壁凝着水珠。
她总把客人当奶茶试喝员似的热情:“你叫什么呀?”青年低头看自己手背,模糊的字迹正慢慢显形,像被雨水泡开的旧信:“楚青。”他说,“好像是个反派。”
沈昭的剑“嗡”地轻鸣。
阿莱从里屋出来,指尖抚过胸口的魔法印记,眉心微微皱起:“他的灵魂在震动。”他说,“和裂隙消散时的波动……很像。”
林疏桐把红豆汤推过去。
碗底压着片干桂花,是早上苏桃晒的。
“先喝这个。”她说,“凉了胃要疼的。”
楚青盯着汤里的红豆,喉结动了动。
他捧起碗,吹了吹热气,小口喝下去。
第一口咽下时,他睫毛剧烈颤动,眼底的雾突然散了条缝:“我记得……”他声音发颤,“有个人在等我回家。”
林疏桐手按在笔记本上。
那本子是外婆留下的,每一页都记着客人的故事。
余烬的名字刚写完,空白页还泛着新纸的光。
“想找回来吗?”她问。
楚青放下碗,指节抵着额头。
他手背的字更清晰了,是“楚青·弑主者”,笔画生硬得像刻进骨头里的。
“他们说我该恨。”他说,“可我只记得,有人给我留过热汤。”
阿莱走过来,掌心浮起淡金色的咒文。
咒文缠上楚青手腕时,他突然颤抖,一滴泪砸在木桌上:“是她……”他抬头,眼尾泛红,“她总说,反派不该只活在刀光里。”
林疏桐翻开笔记本新页,笔在纸上游走:“楚青的故事,由他自己讲。”墨迹落下的瞬间,楚青手背的“弑主者”三个字“嗤”地烧了,变成飘散的金粉。
他低头看手,笑了,像终于卸下块压了几百年的石头。
“谢谢。”他说,“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
这时,门铃又响了。
林疏桐抬头。
玻璃门外的蓝雾里,站着个穿白校服的女孩。
她抱着本破旧的日记本,封皮上沾着泥,边角卷得厉害。
女孩鼻尖冻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声音被风揉碎:“妈妈……你真的还活着吗?”
楚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一怔。
他站起身,指节抵着胸口:“这味道……”他转头看向林疏桐,“是时间泡的味道,还没稳定的那种。”
林疏桐把笔记本合上。她知道,今晚的故事才刚开始。
女孩伸手碰了碰门,蓝雾突然翻涌。
她指尖刚触到门框,便利店的暖光便裹住了她的发梢。
林疏桐走过去,推开半扇门:“先进来暖和暖和?”
女孩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抿了抿嘴,把日记本往怀里抱得更紧:“我叫小满……”她声音发颤,“我妈妈说过,要是走丢了,就找有热汤和星星的店。”
林疏桐回头看了眼柜台。
沈昭正给楚青递剑穗,苏桃在调新奶茶,阿莱的咒文还绕着楚青手腕打转。
谢砚舟站在暖炉边,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炸开,像散落的星子。
“那你可找对了。”她对小满笑,“这里啊,什么走丢的人都能找着。”
小满跨进门的瞬间,日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林疏桐弯腰去捡,瞥见扉页上的字——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给小满的信:妈妈在时隙便利店等你,那里有世界上最甜的红豆汤。”
风掀起门帘,新木牌在外面晃了晃。
“永远欢迎每一位寻找归属的人”几个字被吹得轻响,像在应和什么。
楚青忽然开口:“我好像……记起那个说要给我留热汤的人了。”他摸了摸自己手背,那里新浮起一行小字:“楚青·讲故事的人”。
林疏桐把日记本递给小满。
女孩接过时,指尖擦过她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外婆留下的,刻着“调和”二字。
镯子突然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门外的蓝雾散了些。
林疏桐看见,雾里隐约有栋老房子的影子,窗子里透出暖黄的光。
“要喝红豆汤吗?”她问小满,“刚煮的,还热乎。”
小满重重点头,眼泪砸在日记本上。
谢砚舟走过来,把件厚外套披在林疏桐肩上。
他望着满屋子暖光,低声道:“看来,今晚又要忙到天亮了。”
林疏桐笑。
她望着柜台上的笔记本,空白页在等新的名字。
而门外的蓝雾里,似乎还有更多脚步声,正顺着光,往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