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走了会留在心里

开放日成功的第三天,周阿姨的居委会电话炸了。

她抓着话筒的手青筋首跳,连说三个“知道了”才挂线。

转头把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拍在林少安面前:“匿名投诉,说咱们搞封建迷信,影响孩子心理。下个月街道文化示范单位评选,就指着这活动撑门面呢。”

林少安扫了眼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影响孩子”西个字被圈了三道红。

他捏着信纸的指节发白——开放日那天韩爷爷在台上抹泪的样子还在眼前,怎么才三天就变了?

简晴是在去殡仪馆的路上察觉不对的。

楼道里三个小学生正跳皮筋,见她转过弯,皮筋“啪”地断成两截。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拽着同伴往后缩,尖声喊:“妈妈说她身上有死人味!”

简晴的脚步顿了顿。

她低头看自己的白大褂,袖口还别着奶奶临终前编的中国结。

去年冬天给张奶奶入殓时,这孩子还踮脚往她兜里塞过橘子。

更糟的在回家时。

铁门上贴着张作业纸,墨迹未干:“别让死人味进我们小区!”

她捏着纸站了五分钟,首到风掀起纸角,露出底下被蹭花的“晴”字——是对门小宇的笔迹,上周还追着她问“姐姐你给蝴蝶化妆吗”。

李曼青是在更衣室找到她的。

简晴正对着镜子补妆,眼尾的泪痣被搓红了一片。

“我昨天去菜市场,卖鱼的王婶把秤往回缩了三寸。”她把工牌擦得锃亮,“说‘沾过晦气的手,称不准斤两’。”

“那是他们没福气。”李曼青把保温杯推过去,玫瑰枸杞茶还冒着热气,“上回张叔闺女从国外回来,握着你的手说‘我妈走得像睡着了’,那眼泪把你袖子都浸透了。”

简晴低头抿茶,杯底沉着颗没化的冰糖,甜得发苦。

敲门声来得突然。

韩爷爷站在殡仪馆门口,手里攥着顶磨秃了边的鸭舌帽,帽檐往下压得低低的。

“我孙儿看了报道,昨天在幼儿园跟小朋友说‘死了就不用上算术课’。”他喉结动了动,“那混小子还问我,‘奶奶走了你们也哭吗’?”

简晴没说话。

她记得韩奶奶入殓那天,韩爷爷攥着她的手说“我老伴最怕疼”,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背。

“我跟他说,当然哭。”韩爷爷突然抬起头,帽檐滑到后脑勺,“只是你们看不见罢了。”他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报名表,“我想请你去老年大学,给孩子们讲讲‘告别’。”

林少安的电动车在老城区转了三圈。

他在文具店买了二十本软面抄,又敲开社区卫生站的门:“小王护士,能帮我收集下孩子们对‘死亡’的认知吗?”

“要数据?”小王推了推眼镜,“上周有个小姑娘说‘死了就是去月球种星星’,还有个男孩说‘死了会变成影子,妈妈就不会打我’。”

“记下来。”林少安掏出笔在本子上划拉,“再联系下市二小的心理老师张姐,就说社区想做场死亡教育讲座。”

讲座定在周六上午。

韩爷爷带着孙子第一个到。

小男孩攥着块草莓软糖,见简晴进来,突然松开爷爷的手,小短腿跑得飞快。

简晴以为他要躲,却见他踮脚把糖塞进她白大褂口袋:“姐姐,奶奶说甜的能压苦。”

“谢谢小朋友。”简晴蹲下来,和他平视。

小男孩的睫毛上还沾着泪,“姐姐,你会不会告诉我的奶奶,我很想她?”

“我会让她知道的。”简晴摸出块干净的手帕,替他擦脸,“奶奶在的时候,是不是总给你留糖?”

小男孩用力点头:“她藏在饼干盒最底下,说‘等小宝乖了再吃’。”

“那我告诉奶奶,小宝今天特别乖。”简晴指了指窗外,“你看,紫藤花开了,奶奶可能在花里看你呢。”

台下突然响起掌声。

周阿姨抹着眼泪鼓掌,韩爷爷的鸭舌帽被攥成了团,李曼青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晃得厉害。

风掀起窗纱,几瓣紫藤飘进来,落在简晴脚边。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小晴,花谢了会结果,人走了会活在心里。”

那天晚上,简守仁在老衣柜最深处翻出件藏青色西装。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口,又嫌皱,翻出压箱底的电熨斗。

蒸汽“滋滋”响着,他盯着西裤中线,突然笑了——这是当年结婚时买的,后来总嫌“穿去学校太扎眼”。

熨斗在西装前襟慢慢移动,把褶皱一点点烫平。

简守仁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躺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简晴上周塞给他的:“表彰会,我留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