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第三天,社区公告栏贴出红底白字的通知。
林少安踩着梯子往墙上钉告示,简晴站在底下扶着梯子,仰头看“生命教育角”五个大字被阳光镀上金边。
“周主任说下周就揭牌。”林少安跳下梯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张老师昨晚发了课程表,从幼儿园的《爷爷变成了星星》绘本课,到养老院的临终意愿沟通,全排满了。”
简晴手指着公告边缘,想起上周在社区会议室,张老师推了推老花镜:“入殓师的视角最珍贵,那些和逝者家属的对话,比教科书管用。”周阿姨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咱们社区就缺这种接地气的文化项目,这回准能成示范点。”
这时快递员喊她名字。
简晴拆开牛皮纸信封,落款是“春禾生命教育培训学校”。
信纸上的字迹洇着墨香:“我们查到二十年前,有位简女士曾来咨询入殓师培训事宜……”
她的手突然抖了抖。
二十年前,母亲正是为了阻止父亲烧掉她偷偷报考的培训资料,才在争执中犯了心脏病。
当时父亲摔门而去,她跪在地上捡散落的简章,母亲捂着胸口说:“晴晴,你值得选自己的路。”
“在看什么?”简守仁端着瓷碗从院门口进来,碗里浮着两颗刚煮的茶叶蛋,“越越说你早饭没吃。”
简晴把信递过去。
老人的手指在“邀请简晴女士”几个字上顿住,喉结动了动:“当年……是我错了。”
“爸。”简晴声音发涩,“妈联系过他们。她想让我去的。”
简守仁的眼眶红了。
他放下碗,从口袋里摸出块草莓糖——和他最近总揣着的那种一样,塞进她手心:“下周末我陪你去。”
下午林少安在社区办公室整理档案。
牛皮纸箱里堆着简家的调解记录:第一次上门时简守仁摔的茶杯碎片,简越写的“姐姐的工作不晦气”纸条,还有简晴整理的奶奶临终日记。
他在封皮上写下《檐下三十日》,笔尖停顿片刻,添上副标题:“一场关于理解的家庭实验”。
“写什么呢这么认真?”陈阿婆端着青瓷盅进来,酸梅汤的香气漫开,“我刚在院子里瞅见简家那口子,老简给越越夹排骨,越越给晴晴剥虾,跟电视剧里似的。”
林少安笑着接盅:“您当年给我塞简母日记那会儿,就料到今天了?”
陈阿婆眯眼笑:“你阿姨我活了七十岁,最会看人心。”她从兜里掏出个铁盒,盒盖上锈着小牡丹,“这是你妈当年没种完的紫藤种子。她说等晴晴成了想成的人,就把剩下的种在院子里。”
铁盒在简晴手里沉甸甸的。
傍晚她蹲在母亲墓前,新栽的紫藤苗刚浇过水,叶片上沾着水珠。
山风掀起她的发梢,一片花瓣轻轻落在苗旁——是墓头松树上掉下来的,还是母亲托风送来的?
“妈,你看。”她轻声说,“我当上入殓师了,爸和弟弟都来了。社区有生命教育角,还有学校请我去分享……”
山脚下,林少安仰头望着这片坡地。
老宅的檐角在暮色里若隐若现,檐下新挂的紫藤花串随风轻晃,像一串未说完的絮语。
他手机震动,是周阿姨发来的消息:“街道办说明天有新文件要传达,关于生命教育的。”
林少安关掉手机,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有些春天,才刚露出芽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