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黎是被甜香熏醒的。
鼻尖萦绕着桂花蜜混着红枣的甜,睫毛颤了颤,睁眼便看见床头柜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膳粥。
碗边压着张便条,字迹歪歪扭扭像小鸭子踩过:“老板,快喝完别凉了~——小月。”
窗外老檀树的影子在地板上晃,他摸了摸还在发沉的太阳穴,听见楼下传来铜铃声。
“醒了?”老周叼着烟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搪瓷缸,“上回见你躺这儿,还是十年前替阮清歌挡那记冰锥。这回倒好,首接睡了三天。”
苏九黎撑着坐起来,手腕还带着林疏桐雷链烙下的淡痕。
“老周头,你烟味快把药膳粥熏苦了。”
“嘿!”老周把搪瓷缸往桌上一墩,“热豆浆,凉了小月要念叨我。”他转身往外走,又回头挤了挤眼,“你那女将军在楼下翻卷宗呢,脸色比平时还冷——估计是怕你又偷偷跑出去拼命。”
楼下确实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苏九黎喝完最后一口粥,下楼时正撞见林疏桐把战术服搭在椅背上。
她换了件藏蓝色针织衫,发尾还滴着水,显然刚洗过澡。
“名单。”她把牛皮纸袋拍在檀木柜台上,封条还带着星冕局的火漆印,“永夜会最后一批外围成员,有三个黄金级,两个白银级。”
苏九黎翻开看了眼,指尖在“陈三刀”三个字上顿了顿——前世这名字出现在女将军的断刀上,是砍断她左臂的人。
“交给星冕局。”他合上纸袋推回去,“抓人是你们的事,我现在更想守着拾光斋。”
林疏桐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皱巴巴的衣领。
“行。”她转身去厨房拿毛巾擦头发,声音闷在毛巾里,“但再敢替谁挡刀,我用雷链把你拴在柜台里。”
“姐!老板醒了吗?”
林疏月的声音裹着甜风撞进来。
她系着草莓围裙,手里捧着个三层蛋糕,奶油上挤着十二颗小太阳。
“这是我昨晚做梦梦见的!”她踮脚把蛋糕放桌上,“梦里有个穿粗布裙的姑娘说,等你醒了要做这个——是不是很像前世的小医女?”
苏九黎拿叉子的手顿了顿。
咬下第一口时,记忆突然涌上来:破庙里,小医女蹲在火边搅药罐,药汁咕嘟响,她小声说:“等你醒了,我学做甜糕给你吃。”
“好吃吗?”林疏月眼睛亮晶晶的。
“甜。”苏九黎喉结动了动,“比前世的药汁甜。”
顾清欢端着茶盘过来时,正撞见这幕。
她发间银簪歪了点,围裙上沾着面粉,却笑得像朵开在檐角的花。
“老板,要续茶吗?”她递茶时,袖口滑下去,露出腕间红绳——那是今早她替他擦血时,他顺手编的。
午后阳光斜照进柜台。
顾清欢整理账本时,一本泛黄的契书从夹层里掉出来。
“拾光斋产权转让契约”几个字刺得她眯眼——甲方签名是“沈知夏”,日期是三个月前,她坠楼的前一晚。
她攥着契书站了会儿,转身把保险柜最深处的旧钥匙插进锁孔。
“咔嗒”一声,金属抽屉里躺着半块碎玉、一本未写完的日记,还有枚星冕局的卧底徽章。
“清欢姐在藏什么?”唐昭举着相机从二楼探出头,镜头却没对准保险柜,而是对准了苏九黎——他正帮林疏月擦蛋糕刀,沾了满手奶油还笑得温柔。
顾清欢手一抖,契书“啪”地掉进抽屉。
她合上保险柜转身,正看见唐昭把相机内存卡出,塞进胸口的小铁盒里。
“有些故事,不该变成新闻。”姑娘眨眨眼,“比如老板笑起来像千年冰化了。”
傍晚的风裹着檀木香钻进店门。
老周蹲在门口抽完最后一根烟,把烟头按在青石台阶上。
“知道我为啥跟了你三十年?”他突然说,“三十年前我被永夜会污蔑,是你——那时候你还没恢复记忆,就蹲在局子门口等了三天,说‘老周不是坏人’。”
苏九黎没说话。
老周从兜里摸出张旧照片,是三十年前的他,穿着褪色T恤,揪着小偷衣领,身后站着笑得灿烂的老周。
“现在你记起来了,我也该走了。”他把照片塞进苏九黎手心,转身往巷口走,“信在柜台抽屉里,别看太晚。”
信纸上只有五个字:“从此无须守候。”
苏九黎捏着信纸站在门口,看老周的背影融进晚霞里。
风掀起他的衣角,腕间红绳晃了晃,碰到那块祖传玉佩——纹路里还嵌着顾清欢前世试毒时留下的裂痕。
“叮铃——”
铜铃声惊得他抬头。
柜台上不知何时多了封信,信封是素白色的,没贴邮票,只写着一行小字:“愿你此生,不再孤单。”
他刚要拆,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疏桐举着个烫金信封冲进来,封面上印着星冕局的银色徽章。
“刚收到的。”她喘着气,“局长亲自让特勤送的,说事关‘长生者新约’。”
苏九黎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封口处的蜡印——是星冕局局长的私印。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檀木柜台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他望着信封上的烫金纹路,忽然听见楼上林疏月喊他吃宵夜的声音,顾清欢在笑她又烤焦了饼干,唐昭举着相机说要拍“人间烟火”。
晚风卷着甜香钻进衣领,他低头拆开信封。
(柜台下,那封未署名的信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模糊的字迹——是沈知夏的钢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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