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黎的鞋底碾过灰白的地面。
镜中世界没有风,却有无数道影子在他西周游荡——林疏桐穿着染血的铠甲跪在焦土上,箭头穿透她的右肩;林疏月捧着药碗跌倒,褐色药汁在青石板上洇成小潭;顾清欢攥着半块桂花糕,嘴角沾着黑血,眼睛却弯成月牙。
“别演了。”他喉咙发紧,伸手去碰林疏桐的镜像。
指尖穿过虚影时,前世的痛意顺着血管爬上来——那支箭本该穿透他的心脏。
“苏九黎。”
机械的女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他转身,看见十二面镜子从地底升起,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的红颜:阮清歌举着枪替他挡子弹,沈知夏在火海里撕心裂肺喊他名字,连从未出现在他记忆里的陌生女子都在重复着“救我”。
“这里是情感牢笼。”夜无妄的声音混着金属摩擦声,“她们的爱,她们的痛,都是困死你的锁链。”
镜面突然震颤。
林疏桐的雷链劈开半面镜子,她踩着碎裂的镜片跃进来,发梢还沾着现实世界的血:“苏九黎!”
十二具镜像士兵从地缝里钻出来,握着和她前世用的一样的长枪。
苏九黎瞳孔骤缩——那是他最恐惧的画面:女将军战死沙场,无人收尸。
“这些是你怕的东西。”林疏桐甩动雷链,电流炸碎最近的士兵,“但我告诉你——”她踩着士兵的残骸冲过去,雷链缠住第二具镜像的脖子,“我没死!现在也不会死!”
镜面再次轰鸣。
阮清歌举着青铜钥匙冲进镜界,钥匙尖对准悬浮的黑色光团:“这是你藏在集团金库的核心能源!”
夜无妄的虚影凝结在光团前,嘴角咧开:“用钥匙?你以为能——”
“叮。”
钥匙插入光团的瞬间,整个镜界开始扭曲。
夜无妄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十二道锁链从光团窜出,“唰”地缠住十二面镜中的红颜镜像。
林疏桐的镜像突然掐住自己脖子,顾清欢的镜像举起那半块带毒的桂花糕。
“老爷!”顾清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她咬着牙撞开扑向苏九黎的锁链,虎牙“咔嚓”咬在锁链上。
金属崩裂声里,她从围裙口袋摸出块草莓蛋糕,塞进夜无妄虚影的“嘴”里,“甜月的新品,用真心做的。”
夜无妄的虚影僵住了。
现实世界,沈知夏的手指在笔记本上翻飞。
她盯着镜中苏九黎泛红的眼睛,突然扯开嗓子喊:“苏九黎!你不是轮回的容器!你是那个会给林疏月扎歪马尾的人,是教顾清欢藏账本的人,是——”她喉头发哽,“是为了我们选择战斗的凡人!”
镜中,苏九黎的瞳孔重新聚起焦距。
他冲向夜无妄,古武术的招式带着千年沉淀的狠劲——前世当守墓人时练的锁喉手,当将军时学的劈刀式,当游方和尚时悟的卸力诀。
每一拳都砸在虚影的要害上,每一脚都踩碎对方的防御。
“你错了。”他抹掉嘴角的血,反手扣住夜无妄的手腕,“真心不是枷锁。”
他把夜无妄拽进光团中心。
镜界开始崩塌。
灰白的建筑碎成星屑,红颜们的镜像朝他伸出手,又在触及他前化作光点。
林疏桐的雷链穿透光团,阮清歌的钥匙迸出金光,顾清欢的蛋糕甜香混着血味,沈知夏的喊声还在耳边炸响。
“是力量。”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时,光团爆炸。
现实世界的古镜“轰”地裂开。
顾清欢扑过去接住苏九黎,他额头抵着她的肩,能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林疏桐的雷链还在噼啪作响,阮清歌的西装外套掉在地上,沈知夏的档案散了一地。
“命轮图……没了。”沈知夏指着窗外。
所有人抬头。原本笼罩城市的暗红光轮消失了,天空蓝得刺眼。
苏九黎闭了闭眼睛。
他摸出兜里的玉佩,桂花香从玉纹里渗出来——是顾清欢今早塞的,说“桂花糕里的平安符”。
镜界崩塌后的第三日,他站在“拾光斋”的老檀木前。
树干上的裂痕己经愈合,黑液不再渗出。
但他知道,在某个未被察觉的角落,命运的齿轮或许正缓缓转动。
风掀起门帘。
他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林疏月端着新烤的蛋糕,是阮清歌踩着高跟鞋,是沈知夏抱着新的档案,是顾清欢喊他“老爷吃甜点”。
苏九黎笑了。
管它转不转。
至少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