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崩塌后的第三日，苏九黎站在“拾光斋”老檀木柜台前。
指节抵着斑驳木纹，他喉结动了动——那股不属于现世的波动又冒出来了，像根细针扎在脊椎骨上。
老周的烟卷味儿先飘进来。
退休局长叼着半根烟，军大衣领子竖得老高，“命轮图没了，可十二人的命魂共鸣……变味儿了。”他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杯底磕出脆响。
苏九黎抬眼。
老周眼尾的皱纹里凝着霜，和他千年前在战场见过的那些老兵一个模样——杀过血，见过鬼，首觉比枪杆子还准。
门帘“唰”地被扯开。
唐昭举着微型摄像机挤进来，发梢沾着星垣市早秋的凉雨。
“小苏老板！”她把镜头怼到他鼻尖，“郊外废弃天文台，昨晚拍的。”
画面里，夜空像被搅浑的墨汁。
所有星子都顺着轨道转，唯独一颗泛着暖黄光晕的星逆着来，轨迹拖成亮线，像谁拿金粉在天上画了道反方向的河。
苏九黎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认得那抹暖黄——是林疏月命魂的颜色。
前世她替他熬药时，药罐里飘起的蒸汽就是这种温吞的亮。
“甜月”甜品店的电话在这时炸响。
顾清欢的声音带着哭腔：“月小姐晕倒了！她、她醒过来就……”
等苏九黎冲进甜品店，林疏月正趴在操作台上。
奶油裱花袋滚在脚边，她指尖沾着可可粉，在蛋糕胚上画满歪扭符文。
那些线条像活的，沾着奶油的地方泛着幽蓝，像极了前世他在古墓见过的镇魂咒。
顾清欢攥着围裙角首发抖，托盘上的马卡龙撒了一地。
“我喊她，她像没听见……突然就念些奇怪的话，什么‘时间缝里的刀’，什么‘姐姐的锁链锈了’。”
沈知夏的高跟鞋声从门口传来。
她抱着皮质档案夹，指尖掐出青白，“让开。”
教授的暗系异能翻涌时，空气里浮起细碎银芒。
她按上林疏月后颈，少女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抓住苏九黎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姐姐……被困在时间夹缝里了。”
话音未落，林疏月又下去。
沈知夏后退两步，扶着桌沿喘气：“她的记忆被篡改了。有人在往她脑子里塞不属于这一世的东西。”
苏九黎替林疏月理了理歪掉的发绳。
前世她当小医女时，总爱把药杵往他怀里一塞，说“阿九帮我扎头发”。
此刻发绳上沾着奶油，他喉结发紧，“去天文台。”
老周把烟蒂碾在鞋底：“我跟你去。”
去郊外的路走得不顺。
过第三个路口时，巷子里窜出七八个黑袍人。
他们蒙着面，袖口绣着褪色的青铜纹，手里的法器泛着死鱼肚皮似的白——不是永夜会的火焰图腾，倒像更老的东西。
“小心！”老周拽他往旁边一扑，一道白光擦着苏九黎耳尖飞过，在墙上灼出焦痕。
他滚地翻身时摸到腰间的唐刀——这是前世当将军时用过的，刀鞘都磨出包浆了。
但黑袍人的法器邪性。
苏九黎挥刀劈向最近的敌人，刀风却像砍进棉花里。
他胸口一闷，想起镜界里夜无妄说过的话：“长生者的力量，是命魂的牢笼。”
老周突然暴喝一声。
他褪去军大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军装。
苏九黎瞳孔骤缩——老周背后浮起半透明的军阵虚影，是前世他带三千死士冲阵时用过的“破云阵”。
“这些人，比永夜会老得多！”老周的军阵撞散三个黑袍人，“我在故纸堆里见过这种法器，是……”话没说完，他肩头挨了一棍，闷哼着跪下去。
苏九黎红了眼。
他想起前世当守墓人时练的锁喉手，当游方和尚时悟的卸力诀，招招往死里去。
等最后一个黑袍人倒在地上，他裤脚沾着血，老周的军阵虚影也淡得快看不见了。
“走。”老周扯他衣袖，“他们要拖时间。”
天文台的穹顶破了个大洞。
苏九黎仰头，那颗逆行的星就在头顶，亮得刺眼。
他伸手触碰星核的瞬间，剧痛从眉心炸开——十二道命魂光带在脑海里交织，林疏桐的雷链、阮清歌的钥匙、顾清欢的桂花糕……全被串成一个新的轮盘。
轮盘中心浮着行小字：归墟使徒。
画面一闪，出现张模糊的脸。
那人嘴角微扬，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游戏才刚开始。”
星核在指缝间碎成星屑。
苏九黎踉跄两步，扶住锈迹斑斑的观测台。
老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他摸出兜里的桂花玉佩。
桂花香混着血味窜进鼻腔，像顾清欢今早往他兜里塞时说的：“吃块桂花糕再出门嘛。”
回拾光斋的路上，沈知夏的电话打进来。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点发颤的紧绷：“我查了今晚的星图。共生命轮的……”
“什么？”
“没什么。”沈知夏突然挂断了。
苏九黎盯着手机屏幕，看见她发来张照片——十二颗星子连成轮盘，中心那颗最亮的，是林疏月的暖黄。
老周拍了拍他后背：“走，回店里。姑娘们该等急了。”
风掀起车帘。
苏九黎望着车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喉间发紧。
他想起镜界崩塌时，红颜们的镜像朝他伸手的样子。
这次，他攥紧了拳头。
管它什么归墟使徒。
来一个，杀一个。
来十个，杀十双。
但他没注意到，沈知夏的实验室里，星图投影在墙上，“共生命轮”西个大字泛着冷光。
教授的指尖抵着太阳穴，档案纸被她捏出褶皱——上面写着：当十二命魂被迫共鸣，长生者将不再是轮回的容器……而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