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即鹿无虞,惟入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歧路惊澜

悬壶邑的盛夏裹挟着药香与热浪,阿宁蹲在新开辟的药圃里,指尖轻抚过叶片蜷曲的紫花地丁。这些从中原移栽的药材总在烈日下萎靡不振,她正思索着改良灌溉之法,忽闻远处传来马嘶声。

"阿宁姑娘!快救救我儿子!"牧民哈斯木抱着昏迷的孩童冲进医馆,毡帽上还沾着戈壁的红沙。孩子脖颈处蔓延的青紫色纹路,与三年前肆虐凉州的"蚀骨毒"如出一辙。阿宁迅速取出银针施针,余光瞥见人群中闪过一道熟悉的灰影——竟是数月前销声匿迹的络腮胡商人。

沈砚巡查归来时,正撞见阿宁往药箱里塞雄黄与曼陀罗。"城西发现三具尸体,同样的毒。"她将羊皮地图摊在桌上,标记出的地点连成诡异的弧线,"像某种献祭阵法。"

"我随你去。"沈砚伸手要系披风,却被阿宁按住手腕。她指尖微凉,腕间银镯与他腰间的药铃轻碰出清响:"你留守悬壶邑,近日商队往来频繁,我怕..."话音未落,城外突然响起震天锣声。

巴图策马疾驰而来,脸上血痕未愈:"蝎尾帮余孽勾结马贼,在商道设伏!"他呈上染血的信笺,字迹扭曲如蛇:"交出《百草经》,否则血染荒原。"人群骚动间,阿依古丽突然拽住阿宁衣袖,压低声音:"今早有个跛脚老乞丐,在医馆外念叨'虚虚实实,药阵生门'。"

深夜,阿宁带着药童阿吉摸黑出城。月光下,七具尸体呈北斗状排列,胸口皆刻着诡异的符文。阿吉突然指着尸体旁的脚印:"先生,这脚印深浅不一,像是负重..."话未说完,箭雨骤至。阿宁拉着阿吉滚进沙坑,却见箭矢竟在空中炸开毒烟——正是蝎尾帮改良的"迷魂散"。

千钧一发之际,灰影闪过。络腮胡商人挥刀劈开毒烟,刀刃上淬着奇异的蓝光:"跟我来!"他引着二人躲进废弃的烽燧,撕下衣襟为阿吉包扎手臂的箭伤。阿宁这才看清他耳后有颗朱砂痣,与父亲医书上记载的"药王谷"弟子标记一模一样。

"我叫苏合。"商人擦拭着染血的佩刀,"蝎尾帮得到高人指点,用活人炼制'血蛊',你们手中的《百草经》藏着破解之法。"他掏出半块刻着莲花的玉佩,与阿宁怀中的青铜药铃共鸣震颤,"二十年前,你父亲在药王谷救过我师父。"

破晓时分,悬壶邑警钟长鸣。沈砚率人守住城门,却见马贼队伍中赫然立着陆承渊的副将。对方高举染血的军旗:"沈砚!你私通番邦,陛下有旨,即刻..."喊话声被惊雷劈碎,暴雨倾盆而下。

阿宁与苏合冒雨赶回时,正看见沈砚被铁链锁住。她腕间银镯突然发烫,《百草经》内页缓缓浮现血字:"以毒制毒,需借三阴三阳之阵。"阿依古丽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赤色胎记:"我母亲是巫女,或许..."

暴雨中,阿宁指挥众人用药材摆阵。巴图带着牧民点燃掺了硫磺的艾草,阿吉背着装满解药的皮囊穿梭街巷。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蝎尾帮的毒雾与药阵碰撞出七彩光芒。苏合挥刀斩向马贼首领,刀刃上的蓝光与阿宁掷出的银针交织成网。

混战中,陆承渊的副将突然挟持阿宁。沈砚目眦欲裂,却见阿宁突然反手将药粉撒向对方。"这是用你带来的毒蛊炼制的解药!"她腕间银镯迸发出强光,"我早该想到,蝎尾帮的毒药里有天山雪莲的气息!"

尘埃落定时,苏合将染血的莲花玉佩交给阿宁:"此去药王谷,或许能找到根治蚀骨毒的方法。"他望向远处并肩而立的沈砚与阿宁,露出释然的笑,"有些人,天生该守着一方土地。"

月上中天,沈砚带着阿宁登上新修的瞭望塔。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那年在雁门关,陆承渊为夺军功,故意..."话音被阿宁的指尖封住。她取下颈间的青铜药铃,轻轻系在他腰间:"屯卦六三说'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我们就做彼此的'虞人'。"

夜风掠过满城药田,青铜药铃与银镯共鸣。远处,阿依古丽正教孩童辨认草药,巴图扛着修缮城墙的木料哼着牧歌。悬壶邑的灯火渐次亮起,如荒原上永不熄灭的星辰,见证着守正者终将穿越迷雾,寻得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