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园北,温家。
温辞靠着墙蹲在地上,左手臂,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
他神色木然的从床下掏出一卷白色绷带,用牙一咬,切断,扯下一节,缠绕住流血的手臂。
血洇了出来,洁白的纱布染上浅淡的红。
温辞打开手机,查看了余额,将全部的钱转给[私家侦探小冷]。
屏幕上有一条消息:[远水市发现踪迹,疑似。]
温辞颤抖着手,打下一行字:[全力以赴。]
他关掉手机,合上眼睛,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面容疲倦。
三天没睡觉,他累极,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实在撑不住,连爬到床上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靠着墙睡了过去。
轻微的鼾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太阳沿着每日既定的轨迹转动,小窗里透进的光线越来越微弱。
不知道睡了多久,急促的拍门声将他震醒。
“哥,你在不在,快开下门。”
温语凝重重的拍着门,语速很快,焦急。
温辞睁开眼,皱了皱眉,扶着墙站起来,伸手扯过椅子上的外套,穿好,遮住裹着绷带的手臂,脚步虚浮的走过去,打开门。
“语凝,出什么事了?”
门突然从里侧打开,温语凝没反应过来,原本拍门的手差点一巴掌拍到他身上,还好她及时拐了个弯,堪堪扶着门框站好。
“哥,你在屋里,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她拍的手都红了,差点以为屋里没有人。
“找我有什么事吗?”
“哥……”刚刚还很着急的温语凝突然停顿了,脸上有些犹豫,纠结过后,还是决定告诉他,“爷爷他……”
虽然爸爸不让她说,但是温语凝觉得这件事应当让大哥知道,不然他会留下遗憾。
温辞瞳孔骤然一缩,连忙问,“爷爷他怎么了?”
温语凝声音微微哽咽,“爷爷最近情况不太好,我偷听到医生和爸爸说,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哥,我那天听到爷爷念叨你名字了,虽然他意识不清楚,可是心里还是记挂你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爸三令五申不许告诉温辞,可她还是来通风报信的原因。
她觉得爷爷是想见见大哥的。
他应该是想大哥了吧。
没准见到哥哥,爷爷心里开心点,还能好转些呢。
温辞眼底掩不住慌张,没有犹豫,立刻跟着温语凝往医院方向去。
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他却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
他其实很想爷爷,想见他,可他又有点怕。
爷爷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怪过他的人。
温辞很怕见他。
一是因为愧疚,爷爷越不怪他,他越愧疚。
二是怕自已克他,怕失去他。
“哥,你是不是怕有人在病房里。那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替你看看有人没。”
温语凝说完,脚步匆匆的消失。
温辞垂着头,握紧拳,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视线向下,落在手腕,他手腕上绑了一条红绳,一颗檀木佛珠串在上面,丝丝缕缕檀香悠悠飘在鼻尖。
这是江月娇给他求的转运珠。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寺庙里,解妄大师说的话。
解妄大师说他的人生已经遇到了转机,他的运气会变好的,他的命格正在被破解。
温辞摸了摸那颗珠子,心里微微安定下来,眼里有一丝坚定。
也许,他的命格真的被破了。
他要去见爷爷,否则,不知道还能否再见面。
温语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哥,现在没人,爷爷清醒着呢,快跟我来。”
他跟在她身后,几步到了病房,颤抖着手推开门,克制住眼底的泪。
爷爷是退伍的,小时候经常将他扛在肩上,总是和蔼的对他笑。
记忆中健壮的老头,如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病殃殃的躺在床上。
温辞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眶酸涩的厉害。
他一步又一步走近,蹲在床边,握住那双干瘦的手,唤了一声,“爷爷。”
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似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浑浊的眼底有一道光划过,他张着嘴,嘴唇嗡动。
温辞凑近去听,爷爷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膜。
他说,“小辞,不要怪自已,爷爷要走了,不能再陪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已,照顾好温家,还有……也别怪你二叔。”
“爷爷……”汹涌的酸涩充斥在心房,温辞哭着叫道。
老人强撑着那口气见到他,了了心愿,那口气突然破了,散了。
温爷爷闭上眼,手里温度渐渐消失,胸腔停止起伏。
“爷爷……”温辞痛苦着跪在地上,汹涌的泪跳出眼眶,打湿爷爷冰凉的手臂。
爷爷永远不会再睁眼看他了。
爷爷走了。
爷爷也不要他了。
温辞又失去一个亲人。
他伏在病床前,痛哭。
温语凝愣了一几秒,猛然意识到什么,脚步摇晃着跑过去,瞪大眼睛,泪水滚落,跪在床前,哽咽着,“爷爷……”
不一会儿,医生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打电话通知温二叔。
温二叔带着妻子和儿子,跌跌撞撞跑进病房,跪倒在地,眼眶充满红血丝,他低沉的唤了一声,“父亲。”
温爷爷被拉走了。
温二叔回过神,突然看向温辞,伸手揪住他的领子,眼里淬着冰和火,震怒,大声质问,“谁让你来的?”
“谁让你过来的,又是因为你,为什么你一出现就没有好事儿。”
“你到底为什么要出现,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温二情绪有点崩溃,拽着温辞的领子,越攥越紧。
温语凝惊住了,上前去拉自已父亲,哭着解释,“爸爸,是我叫哥哥过来的,是爷爷嘴里念叨着想见哥哥。”
“爸爸,不关哥哥的事儿,你放开他。”
温二瞪了温语凝一眼,直接把她推到一边,“温语凝,谁让你多事的。”
温语凝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看到父亲将哥哥勒的脸颊彤红,她顾不上自已摔疼的屁股,赶紧站起来,用力去掰父亲的手。
“爸爸,你冷静点,真的不关哥哥的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爸爸,你要杀人吗?”
温辞软绵绵的,也不反抗,任由温二叔拽着他,脸憋的彤红,就快喘不过气。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死掉也好。
死在二叔手下,他们应该不会再恨他了吧,他们也能出一口气了。
温二血红的眼睛都是愤怒,看到温辞真的快窒息,他突然松开了手,咬牙切齿,“滚。”
“别再让我看到你。”
温辞得到自由,充足的空气争前恐后涌进他胸腔,他大口喘着气。
眼底划过一点失望。
为什么没死?
“二叔,让我送爷爷最后一程吧。”
他眼里都是祈求。
“滚。你不配。你一出现,就没什么好事。都是你害死了他。”
温辞扑通一声跪下,“二叔,我求你了,让我送爷爷走吧。”
温二咬着牙,抬脚,一脚踹在温辞肩头,震的他肩胛骨险些断裂。
他怒吼,“滚,你给我滚。”
温二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连拉带扯推出了房间,把门关上。
温语凝看不下去,哭着质问父亲,“爸爸,你太过分了,爷爷本来就病重,爷爷的死不关大哥的事,他只是想送爷爷最后一程。”
“爸爸,你怎么这么狠心。”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温语凝脸上,将她打懵了。
“谁让你带他来的,温语凝,如果你以后再和他来往,就不要再当我的女儿。”
温语凝捂着脸,十几年,第一次挨打,她怔怔的看着父亲,伤心的跑走。
温辞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是他害死了爷爷吗?
二叔说的对,他一出现,就没有好事。
他们恨他,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