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他该下地狱,该永远忏悔

爷爷下葬的那天,温辞去了。

他想送爷爷最后一程。

温二让人把他拦住,不许他进来。

“二叔,让我进去吧,求求你了,让我再看爷爷最后一次吧。”

“你给我滚。”温二愤怒的吼

温语凝咬了咬唇,脸上纠结,想帮温辞说话,但前几天他爸给她的那一巴掌,现在还隐隐作痛。

可温辞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温语凝还是没忍住,“爸爸,要不让大哥进来吧。”

温二瞪了她一眼,“闭嘴,不然你也给我滚。”

父亲的视线太冷漠,温语凝不敢说话,后退一步。

二叔铁了心不让他进去,温辞暂时放弃。

正门走不通,他打算找找漏洞,偷偷进去。

还真被他找到了。

温辞避开人,小心翼翼的找到爷爷的灵堂。

他想再看爷爷最后一眼,磕个头就走。

温辞在木棺前跪下,流着泪,深深看了一眼黑白相框里的人。

给爷爷磕了三个头。

为什么他在乎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张没有色彩的照片?

变成一块冷冰冰的石碑?

温辞擦了擦泪,最后看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可是……被发现了。

“你怎么进来的?”温二冷冷看着他,在父亲的灵堂前,他不想动手。

“你给我过来。”

温辞也不想在爷爷面前吵架,让他走得不安宁,他听话的跟着二叔走。

一出来,温二就拽着他,推倒在地,牙缝中冷冷挤出一个字,“滚。”

其他人听到动静都跑过来。

温辞坐在地上,手臂上的伤口又崩开了,他感受不到疼,只有淡淡的血色印出衣服。

今天没什么阳光,风冷冷的。

他抬头看了一圈。

二叔眼里都是怒火,二婶冷漠的看他,温致眼底带着隐隐的厌恶之色,其他人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温语凝皱着眉,眼里纠结。

视线触及到人群里一个女人,温辞怔住,都住在温家,可他许多年没有见过她。

三婶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看上去十分年轻,温家将她照顾的很好。

三婶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很平稳。

温辞脑子里刚刚闪过这样的想法。

下一秒,看上去很正常的女人,突然疯疯癫癫的大笑起来,大笑过后又开始大哭。

她突然推开人群,冲到温辞面前,打他,踢他。

“哈哈哈哈……死了好,都死了好啊,都去死吧。”

她哭着,嘴里念着,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话。

她又唱又跳,又哭又笑,攻击完温辞还想攻击其他人。

吓得别人赶紧躲开了。

只有温辞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承受她的拳打脚踢。

温二叫了佣人,“快点把三夫人带回去,叫医生过来打镇定剂。”

温二婶皱着眉,耐心安抚疯疯癫癫的女人,将她半拖半抱的带走了。

温辞坐在地上,衣服被扯的歪歪扭扭,整个人十分狼狈。

温二语气恶劣,“温辞,这里没有人欢迎你,你一出现就没好事,赶紧滚。”

温语凝觉得父亲有些过分,“爸爸,你太无情了。”

温二冷冷瞥了她一眼,“那你也一起滚。”

他伸手将温辞拽起来,连同温语凝一起赶了出去。

温语凝很伤心,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辞苦笑着,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抬头看了看天,沉闷闷的,“可能要下雨了,回去吧,小凝。”

*

温家,花园。

温语凝很不开心,脚边落了一地的叶子,有绿有黄。

温辞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想起她三到五次帮他说话,还被二叔打了一巴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往过走了几步,想安慰她。

温二婶比他更快一步走到亭子里。

见状,温辞只好收回脚步,躲在假山后面。

二婶应该不想看见他,他就不出去碍她的眼了。

亭子里。

温语凝看到母亲过来,想起在父亲那里受到的委屈,眼眶里的泪开始打转。

她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妈……”

温二婶在她身边坐下,拧着眉,神情复杂,虽然心疼女儿,但是……

“妈,爸爸怎么那么冷血呢?”

她一上来就指责自已父亲,温二婶生气,“温语凝,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

见母亲生气,温语凝更委屈了,“可是……大哥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

温语凝一直都想不通,也不能理解。

当年大哥也只是一个孩子,怎么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他难道不可怜吗?

温二婶突然拔高声音,“他可怜,别人就不可怜了吗?”

“温语凝,从小到大,你只觉得你那大哥可怜。什么时候,你也能心疼一下你爸爸。”

不知道想到什么,温二婶突然哭了起来。

温语凝呆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母亲。

“温语凝,你见过你爸爸笑起来的样子吗?没有吧?”

温语凝下意识摇了摇头。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是冷模刻板严肃的,是温家说一不二的掌家人,狠辣强势。

“二十多岁的时候,你爸爸还是个风流恣意的贵公子,浪荡不羁,喜欢自由,讨厌束缚。”

“那时候的他,笑的多开朗。”

“可是,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自已最崇拜尊敬的大哥大嫂,他从小护着长大的弟弟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变成了没有知觉的植物人,原本好好的母亲也突然发病离开。”

“温家支离破碎。”

“他从无忧无虑的贵公子,猝不及防的变成温家唯一能够撑起门楣的掌家人。”

“那年他才三十岁,一夜之间头发竟然半白。”

“从那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我再也没看见他笑过。”

“从那以后,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能靠药物入睡。每次早上醒来,烟灰缸里的烟头都堆得满满的。”

“他染上了烟瘾,常常一抽一整夜。”

温二婶落着泪,讲着温语凝和温辞从来没听过的视角。

“温语凝,你爸爸难道不可怜吗?你能不能也心疼心疼他,别和他对着干。”

“你说温辞可怜,那你三婶可不可怜,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疯疯癫癫的,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你三叔可不可怜,那么爱打篮球的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十几年,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被弄丢的妹妹可不可怜,走失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好下场?”

温语凝愣愣的听着,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法反驳,也无法辩解。

可心里难受的厉害,堵的厉害。

她说不出这种感觉。

好像谁都没有错,可又好像谁都活的不痛快。

难受又压抑。

她突然嚎啕大哭,抱着母亲。

温二婶也抱着她,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这该死的日子,该死的生活。

怎么这么难?

温辞背靠着假山,石壁冷冰冰的。

他无声落着泪。

二婶的话,字字如刀,每说一句,就好像用刀子在他心上割下一片。

一刀又一刀,仿佛在凌迟他。

不。

也许凌迟都没这么痛苦。

他悄悄地离开,回到属于自已的小屋,把门关死。

阴天。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温辞躺在床上,麻木的流着泪。

心里好像有一片海,海水涨潮,水位线越来越高,一点点没过他的头顶。

压抑。

窒息。

喘不上气。

他侧过身子,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大口呼吸。

难受。

眼前一片黑暗。

他想沉在海底,再也不要上岸。

想死。

这个念头像火星点燃野草,风一吹,掀起燎原之火。

温辞抱着手臂,狠狠掐着自已大腿。

指甲陷进肉里。

他浑身发抖,难以控制。

绝望。

只有无尽的绝望……

海是黑的,天也是黑的。

他的世界,生来就是黑的。

他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光明,更不配得到爱。

他们都活的那么痛苦,他凭什么得到幸福?

他该死,该下地狱,该永远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