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色清冷,夏虫脆鸣,寂静的山林空无一人,四周诡异阴森,好在今晚月亮格外亮,清辉倾洒照亮了崎岖的山路。
一阵晚风带着凉意拂来,吹乱了问泠银白色的长发。
问泠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背着小提琴,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因为精神有些衰弱恍惚,加上胃病在闹腾,他走的很慢,时不时会停顿下来,闭上眼,吹着风歇一歇。
空旷寂静的环境让躁乱的心逐渐平复。
问泠本就体弱,冷风吹得他浑身颤栗,脸色苍白,忍不住打哆嗦,但这样的冷却让他清醒,呼吸顺畅。
仿佛逃出了封闭的黑屋,来到了冰封的湖面上,这里一望无际,只有自已一个人,虽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岌岌可危,孤寂又寒冷,但胜在……自由。
准确来说,也不算一个人。
有小提琴陪他。
问泠捏了捏胸前黑色的小提琴包带,苍白的指骨在病痛和冷风中控制不住颤动,清冷的脸庞却漾开了浅笑。
他不喜欢芭蕾。
他喜欢小提琴,他要站在最高处去演奏。
问泠加快脚步朝山顶走去,这座山很高,他体力又不行,只能歇一歇走一走,两个小时后,终于登上了峰顶。
“呼……”
体力耗尽,问泠在岩石上喘气,从山顶往下看时,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能摆脱痛苦的深渊。
而昏暗中虫鸣的声音像是恶魔的蛊惑,蛊惑他跳下去,彻底烂在这个山林中。
狂躁期一过,抑郁如巨浪般涌来将问泠淹没。
他控制不住……
产生这种消极负面的想法。
问泠闭上眼,努力克制着想一跃而下的冲动,手颤抖着抱住小提琴,嘴角僵硬的扯了扯,笑容苦涩,自言自语低喃。
“死了挺好的……”
“但我这种罪人,怎么……配死啊……”
得活着,痛苦的活着,弄伤自已撕烂自已,用遍体鳞伤的疼痛去赎罪,而且妈妈生病还需要自已啊。
不对……
妈妈需要是自已扮演的笑笑。
问泠不止带来了小提琴,还带来了几罐啤酒他歇了会儿,喝了半罐酒,利用酒精让身体回温,不然手指僵硬拉不动小提琴。
余光扫向悬崖深渊,问泠微微蹙眉,怕自已再产生消极想法又控制不住,思索片刻,拿出手机,将手机架在前面一米多高的岩石上,准备深夜开直播,给自已找一群‘监督者’。
正好她们还能做听众。
问泠最近几天都无暇直播,好不容易等到他开播,粉丝们收到系统提示,尖叫着蜂拥而至。
一点进直播间,粉丝们都惊呆了。
只见朦胧月光下,问泠第一次以男装的形象出现在镜头前。
那张清冷漂亮的脸映着清辉月华,线条更显柔和,脸颊泛着淡淡的薄红,银色长发散落在肩上,比月亮还漂亮惊艳。
【啊啊啊第一次看见老婆男装诶,好好看,简直就跟我前世的老婆一模一样,舔舔,标记了这一世也是我的了!】
【这么晚了泠宝怎么还在外面?这后面又是树又是石头的,该不会是在山上吧?】
【QAQ天啦,老婆你是一个人吗?小心一点,漂亮的男孩子半夜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
【没错,光这么暗也遮不住我家泠宝的美,这里就有一个大变态,老婆,你再不回家,我就要解裤衩子了!】
【变态+1,又是想嬷老婆的一天。】
【泠宝这么晚来山上做什么啊?是等着看流星雨吗?也没听说今晚有流星雨,还是说和朋友野营?】
问泠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弹幕,垂眸掩盖着眸底的情绪,拿起包取出小提琴,用想好的借口回应粉丝。
“我是出来散心的,准备看日出,等到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我又睡不着,所以……”
他抬腕举起琴弓,看向镜头浅笑。
“我给你们拉小提琴,睡不着陪我一起等,好么?”
粉丝们闻言纷纷应好,也有粉丝提醒问泠注意安全,问泠坐在岩石上,调整持小提琴的姿势,正要先拉一首《花日》开场,一个熟悉的金灿灿ID忽地映入眼帘。
【一家八口毛茸茸好幸福:卧槽,你大半夜的去哪儿扮鬼了?】
问泠:“……”
白天的那一巴掌少了,应该给他两巴掌。
他不想搭理陆越珩,正要装作没看见,陆越珩又发了条新弹幕。
【一家八口毛茸茸好幸福:对不起,我嘴贱,嘴比脑子快,下次一定改,你现在在哪座山上,有没有带帐篷?有没有带保暖的外套?还有防蚊的都带了没?】
问泠:“……”
好烦。
APP有拉黑功能么?
问泠面无表情凑近手机,点开陆越珩个人主页,找到屏蔽选项,要点勾的一瞬,蹙眉,犹豫了。
无形中好像有双手将他控制住,无法进行下一步。
那长睫遮盖的眸底一闪而过不舍。
而榜一的出现,让直播间的CP粉都兴奋了,纷纷扣着弹幕,在公屏上调侃陆越珩。
【哟哟哟,上一秒还骂我们泠宝是鬼,下一秒又各种关心,榜一哥,馋我们泠宝身子就直说。】
【今天榜一哥怎么回事?滑跪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狠了把老婆气跑了,在线求原谅呢!】
【对嘛,就是要这样,对老婆不能毒舌,亲老婆前记得在嘴巴上抹一抹蜜,再叫一声宝贝儿~】
【看我们榜一哥哥急的,会不会自已变成帐篷把我们泠宝盖住吧?】
【等等,泠宝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感觉有点怪怪的,是没看见榜一哥,还是不想搭理啊?】
…………
弹幕不停的翻滚,问泠收回视线,立起了身。
他最后还是没拉黑陆越珩,但也没回应对方,在镜头前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便正式开始拉曲子。
《花日》这首曲子明媚而忧伤。
与此刻的场景不搭,问泠却还是想由它作为开场,因为在梦中,在儿时,父亲曾拉过这首曲子。
随着悠扬轻快的曲调缓缓响起,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问泠垂着眸,嘴角微勾,恍惚间,拉奏小提琴的双手由细长苍白逐渐变小,一双宽大温热的手覆盖在上面。
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他的父亲,问清宴站在身后,儒雅的眉眼带着笑意,手把手教他拉琴,温柔耐心地帮他纠正每一个错误。
‘阿泠,琴头别抵太进去,会不舒服。’
‘收尾的时候要拉出渐弱的感觉,想象一朵花慢慢合上。’
一阵晚风带着寒意拂来,吹散了父亲的幻影。
琴弓划过琴弦的曲调逐渐由明媚变为忧伤,像是日落黄昏后,诸多遗憾埋藏在心底,风吹花摇曳,花盛开得再美也无暇欣赏,只能目睹亲人的身影在花海里一个个消散、离去。
问泠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抿唇,努力克制着情绪。
他拉完《花日》后便开始让观众点歌。
目光投向屏幕,问泠发觉自已有点不对劲,查看曲子的时候,竟然下意识去……寻找某人的弹幕。
但那个金灿灿的ID始终都没有出现。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了,问泠感觉浑身好像更冷了。
他压下莫名的失落,开始拉其他曲子。
一曲又一曲。
或许是心境里愁雨连绵,不管曲子原调是什么风格的,问泠拉到最后无意间总会带上忧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就凌晨两点了。
问泠手臂开始酸软无力,公屏上不断有粉丝表示熬不住了,催促他回帐篷睡觉,设个闹铃,早起看日出。
没有帐篷。
不困。
看日出也只是借口,他并不感兴趣。
一曲罢,山野间还回荡着余音,问泠活动着酸软的手,被冻得发白的唇微微蠕动,正要开口让困了的粉丝先去睡觉。
忽地——
一阵急促脚步声混合山谷的回音在身后响起,由远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