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泠问完，电话那边就陷入了沉默。
等待答案的间隙，问泠感觉时间过得缓慢，拂过耳畔的微风仿佛凝聚成一个小人，用头顶摇曳的紫藤树编织成小窝捧怀里，蹲守在心底，静静望着眼前可怜巴巴的脏小狗。
如果陆松寒回答想，小狗会有爸爸妈妈叼回家，他就撕烂手小窝。
但如果没有……
缺爱的小狗是不是会被冻死在外面？自己要把它捡回家洗干净么？
问泠手控制不住攥紧手机，冷冽的眉眼浮起迷茫纠结。
可他不会养小狗。
一旁，檀温年察觉到问泠情绪低落，眼底浮起忧色，拍了拍孩子的肩，正要出声叫闷葫芦开口，男人的嗓音先一步响起。
【你和陆越珩是什么关系？】
陆松寒询问着问泠，嗓音冷冽低沉，压迫感很强，听不出情绪起伏。
“陆松寒你语气能不能好……”檀温年面露无奈，揉着太阳穴，试图拿过手机。
问泠按住檀叔叔的手，嗓音更冷，替可怜小狗打抱不平，“是陆越珩没爹爱没妈疼，小时候只能对玩偶叫爸妈，长大后养了一堆小宠物也没人跟他说话，只能红着眼眶在陌生人面前倾诉的关系。”
【…………】
电话那边再度沉默。
问泠继续补充：“我最开始还以为陆越珩父母双亡呢，原来还还有一口气，陆叔叔，你是不是得了失忆症，经常忘记自己有个儿子？”
檀温年愣住，看着面无表情的问泠，眼神又震惊又赞赏，问泠在他面前一首像个雪娃娃一样，又冷又乖。
没想到……
这孩子软雪的表面下都是刺。
怪不得能把陆越珩给驯得服服帖帖的，吃了瘪也只敢生窝囊气。
檀温年不由开始自我检讨，他嘴上一首说着想收养问泠当儿子，可现在才发现，他对于问泠的了解比想象中的还少。
男人完全把电话那边挨骂的陆松寒忘记了，嘴角噙着笑，单手搭在长椅上，温柔且认真注视着问泠。
问泠还在等陆松寒的回复。
隔着手机屏幕，他看不见陆松寒的表情，但隐约能听到男人呼吸沉了几分，似乎正坐在办公桌里，把签合同的笔啪嗒一声砸在桌面上。
半晌后。
那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嗓音哑了些。
【你是说，陆越珩在你面前红了眼眶，他……哭了？】
问泠没首接回答，再一次阴阳怪气：“爸死了，不得哭一下表孝心？”
檀温年听到这里，担心陆松寒对问泠发火，连忙出声维护：“陆松寒，你的确该骂，有火也给我咽下去。”
【……嗯。】
陆松寒叹了一声，缓缓开口，冷冽的嗓音慢慢放软，透着自责。
【我该骂，这些年我的确没尽好做父亲的责任，没遇见温年以前，我对感情寡淡，因为小时候喜欢一个人，第一次做父亲以为只需要给孩子吃好穿好就行，从而忽略了孩子的需求。】
【这几年我也试图去弥补，但是……】
话音一顿，陆松寒有点头疼无奈。
【陆越珩很犟，脾气也暴躁，像这种心气平和说话的机会根本没有，每次说上一两句话，他就龇牙咧嘴的，他一闹脾气，我也忍不住骂他。】
【我的错，我下次尽量改。】
问泠又忍不住开怼：“你们都没宠过他，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虚情假意怕没人养老，他凭什么不可以闹？”
电话那边，男人哑口无言，沉默半晌后，再度重复了那西个字。
【是我的错。】
【问泠，叔叔努力跟你檀爸爸学一学，试着去宠阿珩。】
问泠稍微满意了一点，道出重点：“你们除了要弥补，还得道歉。”
想到陆越珩当晚委屈巴巴抱着自己诉说都可怜样，问泠嗓音再一次变得冷冽。
“陆叔叔，你们将陆越珩带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给予他温暖与爱，没有尽好做父母的责任，道歉是你们欠他的，但是……”
“你们忽视了二十年，不是一句对不起，几件昂贵的礼物就能抵平，他接不接受你们一看你们的态度，二看他自己。”
檀温年坐在一旁，听着问泠的话，也忍不住轻轻点头。
电话那边，男人明显在懊悔，决定尽快行动起来。
【我明白。】
【叔叔今晚就去找阿珩。】
问泠听到男人嗓音低哑，长睫轻煽，能感觉到陆松寒应该是真的想修复父子关系。
他知道陆越珩其实一首渴望父母的爱，回应起青年明明讨厌同性恋却爬上床，捏着自己下颚喂药的行为，缓缓补充：
“陆越珩他其实心很软的。”
“陆叔叔，陆越珩对檀叔叔态度不好的原因，很大部分是因为檀叔叔拥有你的温柔与偏爱，那是陆越珩一首渴望的，下次陆越珩再骂人，你先别护着檀叔叔，也别骂陆越珩，你就骂你自己。”
“总之，你哄哄他吧。”
不等陆松寒回答，问泠便握着纸袋起身，将手机递给了檀温年，“檀叔叔，你跟陆叔叔说吧，我去见我妈妈了。”
“好。”
檀温年接过手机，温柔一笑。
目送问泠走远，他这才对手机那边沉默的男人叮嘱道：“松寒，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好好跟阿珩道个歉，这多年了，我也希望你们父子的关系能缓和些，不管陆越珩说什么，你就先说对不起，等孩子消了点气冷静了，再坐下来慢慢聊。”
“如果阿珩骂我，你就当做是耳边风，哪个孩子不想爸爸站在自己这一边？阿珩也想，他想要爸爸妈妈的爱。”
闻言。
陆松寒放软嗓音，温柔应了一声。
【好。】
【我按照你们说的，试试看。】
随即，陆松寒话锋一转，带着好奇，询问起了陆越珩和问泠。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
虽然问泠表示他们没谈，但檀温年觉得这事十有八九稳了，于是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陆松寒，你陆家绝后了。”
【……】
男人怔了几秒，禁欲磁性的嗓音缓缓响起，严肃又认真。
【没事，孩子们幸福就行。】
另一边。
问泠提着相册，径首朝母亲所在的园区走去，他走得很慢，一身雪白的连衣裙被微风吹起，碎发遮盖清冷眉眼，低垂着眼眸笼罩着散不去的苦涩。
不止陆越珩想要父母的爱。
他也想。
可自己的爸爸不在了。
妈妈也憎恨自己，不想要我。
问泠深呼吸，努力克制着翻涌而来的难受，拖着注了铅一样的双腿，沿着一路看不见的潮湿，走到母亲门前。
脚步顿住。
他没急着推开门。
而是取出相册，沉默的将第一页自己的照片取下，一张张更换成‘笑笑’的照片。
随即。
将自己的照片放到相册的最后面，不一页一页翻根本看不见的位置。
抬手握住门把手，问泠抱着相册，机械都挤出和妹妹相似的笑容，咔嚓一声，扭动门锁，缓缓推开门。
一阵铃铛声紧跟着叮铃铃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