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MAL号的甲板隐隐骚动起来。
终究是欲望压倒了一切，人们的心思逐渐活泛，频频打量下方的死侍与船上的夏弥等人，在二者之间摇摆不定。
这些人不知道文森特，也不清楚夏弥，这让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这句很土又很老的话，却能讲出很多道理。
就像是几千年前黑王倒下的那天，无论人类之前的夙愿多么冠冕堂皇，看到神明真的变成尸体后，每个人都想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文森特也是其中一员。
他撑着轮椅站起来，就在夏弥身后：“……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应该可以离开了。”
“你应该记错了，文森特先生，与你约定的是他们，而不是我。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约定。”夏弥凝视着远处的星河，甚至都没有回头，“而且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需要你继续在这片海域徘徊，我们还有其他的客人没有入座呢。当然了你会收到报酬。”
夏弥随手将一张黑色烫金磁卡丢到身后，不偏不倚坠入了文森特胸前的口袋里。
“里面是700亿美金，这是那些客人的买票钱，身为主人怎么能让客人自掏腰包赴宴呢。”
“不不!阁下!我已经老了，我只想带着-点钱平安地度过人生里最后的时间!”收到巨额财富的文森特大惊失色。
“卡戎，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女人，所以比较好欺负？”夏弥终于回过神，平静地注视文森特的眼睛，““我们调查过你的历史，你不值得被相信。你在极北之地里连个跑腿的都算不上，甚至不够格去给那个你看不起的赫尔佐格舔鞋，但你跟他一样觊觎着圣杯。赫尔佐格没能得到的，你得到了，1939年，你跟玛利亚小姐秘密地举行了婚礼，你得到了她的身体和爱情，但你的野心不止于此，你渴望着神国。是你促成了1943年的那次远航，但你自己却没有登上那艘潜艇，最后一刻你害怕了，只是乘坐一艘驱逐舰在浮冰区外等待。远航失败了，但那位有着牺牲精神的舰长在最后一刻把玛利亚小姐送上了救生艇，让你重新得到了她。战争结束了，你只能带着精神受损的玛利亚逃往阿根廷，你在那里藏匿了大半个世纪，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贩卖你压箱底的宝贝，神国的秘密。你再也不敢觊觎门背后的东西，因为聪明的你已经猜到了那可能要支付生命作为代价。三年之前，衰老的圣女压制不住她身体里的东西了，你因为恐惧把她塞进了那口铁箱里，在里面灌满了水泥。你像禁锢一个恶魔那样禁锢了她，但也许你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恶魔。你继续用那张星图和你的伟大探险故事来从‘医学会’那里套取投资，你克隆了玛利亚的基因制造了所谓的第二代圣女，但那只是一个空空的傀儡。”
文森特惊恐地向后退去，甚至想拔出藏在轮椅里的手枪，但他忍住了。
夏弥歪着头看他，向前踱了两步：“你似乎还抱有期望，是什么……”
说到这里，夏弥猛地暴起。
她像一只发怒的小老虎那般后跳，落脚的时候已经站到了派斯德的身后。
秀气的小手扣在派斯德的脑后，然后咣当一声巨响，整个YAMAL号巨轮都震颤了一下，文森特甚至差点跌倒在地。
头部砸入甲板的派斯德也没有丝毫的废话，龙类的基因迅速在他身上显化，不到眨眼的功夫，腿脚与手臂就变得比成年人的腰还粗，上面布满血痕，新生的鳞片正在缓慢地舒张着。
夏弥却置若罔闻，就像完全忘记了这么一个人，从头至尾抬头看着文森特，后者原本浑浊的眼睛因惊恐重新澄澈，里面倒映着夏弥平静、面无表情的小脸。
duang！duang！daung……
一下！两下！三下……
夏弥反复重复这个动作，她的手看起来还没有派斯德龙化后的脑袋三分之一大，但就是这样，派斯德双爪双腿抵在甲板上，仍然不能延缓自己撞击钢铁甲板的动作，哪怕一瞬间也做不到。
几十下枯燥的单一动作后，派斯德的血液才溅射出来，四肢无力地垂在甲板上。
夏弥也终于松开了他，她的手指离开派斯德后脑的瞬间其他人才能看清，夏弥的指甲已经变得有二十厘米长，上面沾着白色的脑油与黄色的脑浆，之前文森特没有看到是因为这些指甲刺入了派斯德脑颅中。
“你的希望是这个么？”夏弥这才接上了之前的话。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这样阁下，我只是想要度过平静的晚年，我已经老了，老人不像年轻人那样有精力，我们只希望能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文森特哪里敢承认。
“你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夏弥又换了个方向歪头，好奇地看他。
可文森特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动作可爱，反而遍体生凉。
他已经不敢说一个不字，刚才这位冕下已经展示了她的力量，文森特也明白对方指的是‘以为我是个女人，所以好欺负？’这个事情。
所以他就像嘎嘎嘎叫途中，被突然掐住喉咙的鸭子，喉咙滚动几下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
“黄昏教条是奥丁的追随者，奥丁被你们这些信仰者认为是唯一能对抗黑王的存在，世界的存亡并不在于混血种们如何跟龙王浴血奋战，而在于能否找到伟大的奥丁。”夏弥注视着文森特颤抖的瞳孔，平静地说，“至于我们这些人…或者说，龙！在你们眼中也是属于龙族的阵容，而奥丁不同，他是唯一的神族，是神国的领袖。我们与黑王是内战，注定会失败，只有奥丁才是拯救你们度过诸神黄昏的神！”
“至于派斯德，他是奥丁的侍者。”夏弥看了一眼‘装死’的西装男人，后者的头部陷入‘纹丝合缝’的钢铁甲板凹坑里，凹坑里全是他自己的血与脑浆，派斯德面朝下鼻腔嘴巴全都沁进液体中，也没有吹起一点波动。
她快而准地拔出绘梨衣腰间的红刀，在所有人预想不到的注视下，贯穿了派斯德肩胛骨之间的脊椎。
后者触底反弹般全身弓起、四肢上抬，似乎要跳起来，但他的腰部插着的日本刀就像是钉子将他死死地捍在甲板上。
片刻后他的下半身垂落，上半身撑着甲板想要起身……他此刻的状态就像是分成了两部分，以那把红刀为界限，下半身像条死鱼瘫在地上，上半身却像个冲锋陷阵的勇士誓死不屈。
做完这些的夏弥不再看他，再次望向文森特：“他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你相信了他的话……但他肯定没有告诉你奥丁已经死了吧，死的不能再死了那种……于是你们想怎么着？在这里拦下我，让白王独自与黑王搏命，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你太愚蠢了卡戎先生，你自以为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跟赫尔佐格一样，但你们根本看不到完整的世界，不知道在更高处还有什么猎食者等着你们把自己养肥了。”夏弥遗憾地摇头，看样子她似乎真的在为这些人惋惜，“首先奥丁也是龙族，其次派斯德自己也清楚这么做的下场，他只是想要拉着我们与他的主人陪葬。”
“……只有你，只有你自己，会觉得自己一定会是最后的获利者。”夏弥指着文森特，“你现在知道‘卡戎’这个代号的意思了么?他的工作就是来来往往于冥河之上，问每个死者收取一枚金币。这是给你写好的剧本，你必须按照我们的剧本来，这台牌局上……”
“……没.有.虫.子.的.位.置。”夏弥一字一顿，却没什么情绪在里面。
文森特哆嗦着站起身来，用他因为衰老而脆弱的双膝跪了下去，他根本不敢说话，他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威严压得恨不得趴在地上狗一样喘息。
这威严像是一座大山那样沉重，趴在地上的瞬间他的感受不是屈辱而是轻松，不必承受那样威严的轻松。
“我看腻了这样的戏码卡戎，我们不讨厌坏蛋，但是无所谓，现在把我们真正的圣女梳妆打扮一下，我要带她去见我们的父亲了。”夏弥摇摇头说。
她现在没有兴趣和这老家伙废话，摆摆手示意他去做正事。
而此刻！
像是存放鞭炮的仓库着火一样，噼里啪啦的脆响淹没了这里。
战争这种东西是否开启，重来不需要多数人投票，只要个别人点燃火星，战火自然会烧起来，每个人都会被卷进去，不论是是否无辜。
夏弥看都不去看背后的动静，抬脚走向船舱内部。
另一边货仓的大门猛地被踹开，殷亮的弧刀放声长嘶。
夏弥的背后好像忽然有太阳般的光闪过，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YAMAL的外层甲板被火光撕开，那是半座巨轮都在瞬间被火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