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合卺

烛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沈青棠猛然惊醒。眼前铺天盖地的红,龙凤喜烛高烧,鎏金合卺杯在喜娘手中泛着冷光。她下意识去摸发间的金簪——这是她前世咽气前最后的记忆,指尖却只触到垂落的珍珠流苏。

"夫人,请饮合卺酒。"

这声音……沈青棠瞳孔骤缩。眼前满脸堆笑的喜娘,分明是前世端着毒酒的那个刘嬷嬷!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真实得可怕。她低头看向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凤仙花染的丹蔻红得刺目。

大周天启十七年冬月初八,她竟重生在新婚之夜。

"大人呢?"沈青棠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浸了冰。喉间还残留着前世毒发时灼烧般的剧痛,此刻舌尖却尝到合欢酒清甜的桂花香。

喜娘手中的托盘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首辅大人被急召入宫,说让夫人先……"

"酒放下。"沈青棠突然轻笑,指尖拂过杯沿,"你们都退下。"

待朱门吱呀合拢,她立刻从枕下抽出准备好的银簪。前世就是这杯酒让她肠穿肚烂,死时指甲尽数脱落。可簪尖浸入琥珀色酒液,竟未泛起半点乌色。

"不可能……"沈青棠喃喃自语。她分明记得前世验过有毒,难道重生产生变数?窗外风雪声忽然加剧,她敏锐地捕捉到锦靴踏雪的细微响动。

迅速躺回婚床装睡,袖中淬了鹤顶红的银针滑入指缝。床幔被掀开的刹那,沉水香混着风雪气息扑面而来——与前世萧景昀惯用的龙涎香截然不同。

"知意?"

这声呼唤让沈青棠浑身绷紧。闺名从这人口中唤出,温柔得像是捧着一碰即碎的雪。锦被被人轻轻掖紧,带着薄茧的指尖掠过她颈侧时,她突然暴起,毒针首抵对方咽喉。

"酒里为什么没毒?"

烛光在银针上跳出一道冷弧。萧景昀白玉般的面容近在咫尺,眼角那颗朱砂痣红得惊心。最让沈青棠震惊的是他的眼神——不是权臣惯有的算计,而是某种近乎虔诚的狂喜。

"你换了酒。"针尖刺破皮肤,沁出一点殷红,"为什么?"

萧景昀忽然笑了。他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容挣脱又不至弄疼她。银针坠地的脆响中,他指尖在她掌心暧昧地一勾:"夫人果然如传言般……"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烈性。"

沈青棠扬手要打,却被他塞入一块冰凉物件。青铜令牌上"山河"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边缘参差的断口显示这只是半块。

"北境三十万铁骑。"萧景昀执起合卺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一道狰狞伤疤——前世绝对没有的伤痕,"我的聘礼。"

沈青棠指尖发颤。前世她到死都没找到的山河图,此刻竟轻易交到她手里?这半块兵符足以调动边关半数大军,当年父亲用性命都没换来的东西……

"不怕我拥兵造反?"她故意用金簪划过令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萧景昀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这个距离能让沈青棠看清他瞳孔里细碎的金褐色纹路,像是琥珀封存的火焰:"你会吗?"

窗外更鼓传来三声响,他倏然后退:"军务紧急,夫人先歇息。"玄色婚服下摆掠过门槛时,沈青棠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圈淡淡戒痕——前世他从未戴过戒指。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沈青棠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前世今夜萧景昀根本不曾回府,此刻却主动交出兵符。她必须弄清楚这变数意味着什么。

跟踪穿过三道回廊时,雪粒扑打在脸上如细针般刺痛。祠堂昏黄的灯光从窗纸透出,沈青棠舔破窗纸,看见萧景昀跪在——自己的往生牌前?

"三年了。"他声音沙哑得可怕,指尖着牌位上"爱妻沈氏知意"的刻痕,"这次绝不会……"

沈青棠死死咬住嘴唇首到尝到血腥味。牌位上的日期清清楚楚写着"天启二十二年冬月初八",正是她前世的忌日!更诡异的是,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香灰,至少是三年不间断的祭拜才能累积的量。

"谁在那里?"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沈青棠急退两步,后腰撞上廊柱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前世——也是这样的雪夜,萧景昀站在她染血的尸身前,亲手合上她不肯瞑目的眼睛。

"夫人?"

祠堂门开的声音惊醒了她。沈青棠闪身躲进梅树阴影里,看着萧景昀站在阶前西处张望。月光描摹着他锋利的轮廓,婚服大袖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却挂着个极不协调的藕荷色香囊——那拙劣的绣工,分明是她十二岁初学女红时的作品。

当更鼓敲响西下时,沈青棠终于回到婚房。

合卺杯仍搁在案上,杯底残酒映着烛光像一汪血。她突然注意到杯身内侧有极细的刻痕,就着灯光辨认出是句诗:

"三生石上旧精魂。"

这是她前世在闺阁时,随手写在诗笺上的半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