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青棠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萧景昀的佩剑。他仍在高烧中，但听到动静，手指己经下意识扣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她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我去看看。”
萧景昀的瞳孔因高热而微微涣散，但神志却异常清醒。他撑着草堆坐起，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要站起来。
“你——”
“嘘。”
沈青棠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出声。她贴着破败的窗棂，透过缝隙往外看——
火光。
数十支火把在风雪中摇曳，照亮了金吾卫冰冷的铁甲。为首的将领正抬手示意，声音冷硬：“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青棠的指尖微微发紧。
萧景昀低声道：“是林相的人。”
她回头看他，发现他不知何时己经半跪在她身后，手按在腰间的伤口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呼吸仍灼热，但眼神己经恢复了那种锐利的冷静。
“能走吗？”她问。
他点头，但沈青棠知道他在硬撑。
“后门。”她迅速做出判断，“佛寺后面是断崖，崖下有密林，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萧景昀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极重。
“不对。”他声音沙哑，“林相不会只派一队人。”
话音刚落，佛寺另一侧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另一队金吾卫，己经包抄过来了。
沈青棠心头一沉。
前后夹击，他们被堵死了。
萧景昀突然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她皱眉。
“他急了。”他轻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火烧佛寺，是怕我们找到什么。”
沈青棠一怔。
伽蓝寺……有什么？
但没时间细想了。
“放火！”
外面的将领一声令下，火把瞬间被抛向佛寺的屋檐。干燥的梁木遇火即燃，火舌顺着破败的窗棂迅速蔓延进来。
浓烟滚滚，热浪扑面。
沈青棠一把拽住萧景昀的手臂：“走！”
他却没有动。
“萧景昀！”
“等等。”他声音极低，目光扫过佛寺正殿的方向，“那里有东西。”
沈青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火光中，正殿的佛像己经倾斜，但佛龛下方，隐约露出一角暗格。
“来不及了！”她咬牙。
萧景昀却猛地推开她的手：“你去拿，我断后。”
“你——”
“沈青棠。”他盯着她，眼底烧着某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信我一次。”
她呼吸一滞。
下一秒，他己经抓起佩剑，转身冲向佛寺正门。
——
火势越来越大。
沈青棠冲向正殿，热浪灼得她皮肤生疼。佛像己经摇摇欲坠，她顾不得烫，一把掀开佛龛下方的暗格——
里面是一卷残破的经书。
她来不及细看，抓起经书塞进怀中，转身就往回跑。
正门处，萧景昀己经和金吾卫交上手。
他伤重未愈，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但剑势依旧凌厉，逼得金吾卫一时无法靠近。可沈青棠看得清楚——他的后背己经被火舌舔舐，衣料烧焦，皮肤泛红。
“萧景昀！”
他听到她的声音，猛地回头。
“走！”
她冲向他，却在半途被一根燃烧的横梁拦住去路。火势太大，她过不去。
萧景昀眼底闪过一丝狠色，突然一剑劈开身前的金吾卫，转身冲向火海——
“别过来！”她厉声喝道。
但他己经冲了过来。
燃烧的横梁轰然倒塌，他一把揽住她的腰，用后背硬生生扛下了砸落的火焰。
沈青棠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你——”
“别说话。”他声音嘶哑，手臂却箍得极紧，“跑。”
她咬牙，扶着他冲向佛寺后门。
火海之外，是风雪肆虐的断崖。
——
崖下的密林里，沈青棠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雪地上。
萧景昀倒在她身旁，后背的烧伤触目惊心。他呼吸急促，脸色惨白，但手指仍死死攥着剑柄，仿佛随时准备再战。
沈青棠颤抖着去摸怀中的药包。
“别动。”她按住他，“我给你处理伤口。”
他闭了闭眼，没说话。
她撕开他的衣衫，烧伤的皮肉己经和布料黏在一起，撕开时他甚至没哼一声，但额角的冷汗出卖了他的痛楚。
沈青棠咬唇，从药包里取出药粉，一点点洒在他的伤口上。
药粉触到伤口的瞬间，他的肌肉猛地绷紧，手指掐进雪地里，指节泛白。
“忍着点。”她低声道。
萧景昀却突然笑了。
“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她指尖一顿。
“什么时候？”
“北境。”他声音极轻，“你替我挡箭那次。”
沈青棠怔住。
——她前世确实在北境替萧景昀挡过一箭，但那是她记忆里的事。
他怎么会知道？
除非……
“萧景昀。”她声音发紧，“你到底记得多少？”
他没回答，只是突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脚。”
她一愣，低头看去——
不知何时，她的脚踝被火燎出了一道血痕，但她竟没察觉。
萧景昀强撑着坐起来，从药包里取出另一瓶药，动作熟练地替她包扎。
他的指尖冰凉，但动作极轻，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沈青棠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动作……
和前世军中那位老大夫一模一样。
“你……”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抓过他的药包，翻看起来。
药包里，每一味药材她都认得——
全是解她前世所中毒的。
“你一首带着这些？”她声音发颤。
萧景昀沉默片刻，低声道：“习惯了。”
三个字，却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心里。
——他记得。
他记得她前世中的毒，记得她受的伤，记得她死在他面前的样子。
所以他这一世，随身带着救她的药。
沈青棠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突然想起冰湖下看到的画面——
萧景昀心口的伤疤，是当年为救落水的她留下的。
而前世她坠崖时，他根本不在现场。
因为在那之前，他己经被林相毒死在东宫。
“萧景昀。”她声音极轻，“我们的记忆……都是假的，对不对？”
他抬眼看她，眼底映着雪光，深得像是要把她吞没。
“不重要。”他低声道，“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死。”
风雪呼啸，盖过了远处追兵的脚步声。
沈青棠攥紧了怀中的残破经书。
她知道，有些真相，己经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