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义庄檐角的铜铃在朔风中叮当作响。虞晚乔将羊角灯往验尸台挪了半寸,灯影摇晃间,新娘尸首的面容忽明忽暗——本该腐烂发胀的面皮竟透着诡异的莹白,仿佛抹了层珍珠粉。
"第七日了,尸斑却比昨日还浅。"她自语道,仵作刀挑开嫁衣第三颗盘扣时,刀尖在烛火下泛着青芒。这是用南诏陨铁特制的验尸刀,刀刃上细密的鱼鳞纹能刮出最细微的皮下出血。
"姑、姑娘..."年轻衙役往后退了半步,"这具当真要重验?府尹大人己经定案是心疾..."
虞晚乔没答话,刀尖突然刺入尸首下颌,自舌根处一挑——"嗒"的一声轻响,半片金箔落在铜盘里,上面用血写着"亡者书"三个小字。
"第六具。"她声音比檐外积雪还冷,"舌底藏金,喉中积毒。"说着突然捏住尸首下巴,暗红的血水顿时从齿缝涌出,在青白皮肤上冲出数道蜿蜒痕迹。
衙役倒吸凉气:"血、血怎会是这个颜色?"
"鸠毒混了朱砂。"虞晚乔的护腕被溅湿三寸,暗绣的虞山缠枝纹浸血后变成紫黑色,"去请..."
话音未落,新娘的右手突然弹起,五指如钩抓向她的束腕绳!
虞晚乔后撤时撞翻了灯台。黑暗中那只手"咔"地抠进松木台面,指甲缝里渗出靛蓝色黏液。她反手从靴筒抽出短刺,却听"铮"的一声剑鸣——
雪亮剑光劈开黑暗,新娘的腕骨应声而断。断掌落地时竟还在蠕动,指节弯曲如蜘蛛抱卵。
"白某接亡妹归家。"
玄甲男子收剑入鞘,面甲下传来金石相击般的嗓音。虞晚乔眯眼看向他剑鞘上的凤凰纹——南诏军械监的标记,三品以上武将才准用的百炼钢。
衙役扑通跪地:"白、白大人!这不合规矩..."
剑客摘下面甲,烛光映出一道横贯眉骨的旧伤。虞晚乔瞳孔微缩,三日前在总督府见过的画像突然浮现:白慕川,昭武校尉,其妹白芷死于上月廿八。
"《大周刑统》第七卷。"他的剑鞘压住她刚翻开的验尸格目,"尸亲有权拒腐检。"剑尖突然挑向新娘衣襟,绛红嫁衣裂开,露出锁骨下方靛青烙印——丙申-贰。
虞晚乔的指甲掐进掌心。同样的编号,五日前那具绣娘尸首上也有,但当时...
"官府没资格查这案子。"白慕川的剑不知何时己抵住她咽喉,"姑娘若惜命,现在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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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灯"啪"地爆了个灯花。虞晚乔忽然笑了,短刺往验尸台一敲,新娘的胃袋突然从剖开的腹腔滑出,腐液里沉着三颗未化的靛蓝药丸。
"令妹也是这样?"她刀尖戳开药丸,露出里面蜷缩的蛊虫尸骸,"鸠毒只是幌子,真正要命的是'离魂丹'——活人服之癫狂,死人食之..."
"——能睁眼说话是吧?"白慕川冷笑打断,剑锋在她颈间压出血线,"药王宗二十年前就被剿灭了。"
虞晚乔俯身从尸首耳中夹出半片金箔:"那白大人解释下,为何每具尸体都有药王印记?"她突然提高嗓音,"又为何官府急着火化令妹?"
檐外风雪骤急,吹得停尸房门板砰砰作响。
马蹄声打破僵局。府尹亲随裹着风雪闯进来,目光扫过断裂的尸首时脸色煞白:"虞姑娘!总督大人命你即刻..."
"——交出新娘子舌底物?"虞晚乔突然将验尸格目掷向来人,
"心疾猝死?你瞎还是我瞎?"纸页纷飞间,她靴底碾碎半颗滚落的药丸,蛊虫尸骸粘在鞋纹里像道朱砂符。
亲随哆嗦着展开总督手令:"姑娘别让小的难做..."
白慕川突然收剑:"且慢。"他剑尖挑起地上半片金箔,"这个,我要带走。"
虞晚乔趁机将另一片塞进护腕夹层。转身时瞥见新娘断裂的腕骨——截面竟有细如发丝的金属光泽。
虞晚乔在雪地里数到三十七步时,背后传来剑鞘叩地的闷响。
"仵作娘子。"白慕川的声音混着血腥气飘来,"你护腕上绣的...可是虞山顾氏的辟毒纹?"
她没回头,但摸到了袖中硬物——方才混乱中,新娘的断掌不知何时攥住了她的束腕绳,僵首的指缝里露出半截铜钱,借着雪光可见"丁酉"二字。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虞晚乔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摊开验尸格目副本。六具女尸的死亡时辰连起来,正是更夫巡夜的间隙。
"白大人。"她转身时雪粒沾满睫毛,"令妹可会凫水?"
白慕川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