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雀灯台上噼啪炸响,爆开的灯花溅在羊皮地图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虞晚乔指尖的银刀沿着朱砂线游走,刀尖忽然一滞——西南角标记的药王宗密道处,竟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地图是活皮所制。"白慕川剑鞘压住卷轴边缘,青玉剑穗在案几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至少剥下三月有余。"
他腕间青筋随着内力催动忽隐忽现,虞晚乔注意到他小指上沾着半点朱砂,是白日里添画山道时蹭上的。
百里棠突然从房梁翻下,衣摆带起的风险些扑灭烛火。
他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紫檀匣子,水珠顺着匣子边缘滴在地砖上,竟蚀出几个小坑。
"诸位猜猜我在护城河捞到什么好东西?"匣子开启时,三只泡发的断指正死死扣着块青铜令牌,指节因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
柳妙竹捏着鼻子用银簪拨开断指:"指腹茧子是常年捣药磨出来的。"
她突然蹙眉,簪尖挑出半片嵌在指甲缝里的淡绿色晶体,"是牵机散的结晶体。"
"药王宗医派长老令。"虞晚乔接过令牌,指腹擦过边缘刻痕时,忽然被白慕川握住手腕。
男人掌心粗粝的茧子磨得她肌肤微痒,他拇指按在令牌背面一处凸起:"机关。"
---
虞晚乔将令牌按在血地图上,铜绿簌簌落下。令牌背面的凸纹与地图密道标记严丝合缝的刹那,白慕川突然劈手夺过令牌,剑风扫灭烛火:"屏息!"
黑暗中,令牌缝隙飘出荧荧绿粉,在月光下像流动的萤火。百里棠袖中飞出的铜钱叮当击碎窗纸,夜风灌入吹散毒粉。虞晚乔在黑暗里听见白慕川压抑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没事?"他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她摇摇头,才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见,刚要开口,月光己重新流泻进来。令牌表面渐渐浮现血字,字迹歪斜如虫爬:
「丁亥年冬至,三十八童殁于长生阁——医派齐仲绝笔」
"是齐长老的左手字。"柳妙竹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着自己右腕的旧伤,
"他右手去年试药时废了,我亲眼看见他..."话未说完,百里棠突然往她嘴里塞了块蜜饯。
"甜不甜?"他眨着眼凑近,"比毒粉甜吧?"柳妙竹刚要瞪他,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来。
---
更漏滴到三更时,驿馆大门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木板上反复摩擦。
白慕川剑尖挑开门栓的瞬间,一个血人栽进来,右手保持着叩门姿势——五指俱断,伤口却不见血,仿佛被什么灼烧过。
"是药王宗的止血散。"虞晚乔蹲下身,突然被那人抓住手腕。濒死的老者喉间发出咯咯声响,
左手蘸血在她掌心画了个残缺的齿轮图形,血珠顺着她掌纹蜿蜒而下。
百里棠突然扯开老者后领:"看!"脊椎处赫然嵌着枚微型铜匣,与新娘尸体所出一辙。
柳妙竹银针刚触到铜匣,老者突然暴起,眼珠凸出:"他们用童男童女的血...炼..."话音戛然而止,七窍流出荧绿液体,在青砖地上腐蚀出蛛网般的纹路。
虞晚乔掰开他紧握的左手,掌心黏着半片金箔,在烛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长生阁的丹炉封条。"她话音未落,白慕川突然揽住她的腰急退三步——老者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改良过的牵机散。"虞晚乔声音冷静,耳尖却因腰间灼热的手掌微微发烫。她瞥见白慕川袖口沾了血,下意识要查看,却被他侧身避开。
百里棠捏着鼻子用筷子翻检残骸:"这老家伙胃里还有东西。"挑出来的竟是半块没消化完的胡麻饼,饼上压着清晰的齿轮印痕。柳妙竹突然夺过饼掰开:"是我们医派的暗号!"
---
药王宗偏院的枯井被野草半掩,井绳早己腐烂。虞晚乔踩着湿滑的井壁凸起向下探查,青苔在她指尖留下黏腻的触感。腰间绳索突然被白慕川拽紧:"有血腥味。"
井底阴冷刺骨,百里棠刚点燃的火折子照出一条幽深的暗道。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齿轮在火光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像无数张开的利齿。
"锁芯有血。"柳妙竹按住百里棠正要撬锁的手,"三日内有人进出过。"她指尖沾了锁孔里的血渍捻了捻,突然变色:"是孩童的血。"
第三道铁门开启时,虞晚乔的银刀差点脱手。穹顶石室里悬挂着十几个铜笼,最小的女孩正用骨瘦如柴的手指蘸血,在笼底勾画齿轮图形。见有人来,她慌忙把血手藏到背后,腕上淤青清晰可见。
"别怕。"虞晚乔蹲下身,却见女孩突然瞪大眼睛。她本能地侧滚避开,原先站立处钉入三枚铁蒺藜。白慕川的剑光在黑暗中划出雪亮弧线,斩断从穹顶突降的铁网。
"齿轮..."虞晚乔转身时撞进白慕川怀里,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你胞妹的伤——"
剑刃相击的铮鸣打断了她的话。柳妙竹突然扑向铜笼:"小心机关!"几乎同时,地面开始震颤,石壁缝隙渗出带着铁锈味的水。
---
水位迅速漫过脚踝,混着血丝的水面映出扭曲的火光。百里棠踹开铜笼锁链时,小腿被机关弩射中,鲜血在浊水中绽开暗红的花。
"小柳儿...这回真得借你点血了..."他额角沁出冷汗,嘴角却还挂着笑。柳妙竹割腕将血滴入他伤口,自己却因毒性相冲踉跄倒地。虞晚乔正给孩童施针,银针在火光下连成细密的网。
青铜板后突然射出翡翠箭矢,擦着她发髻钉入石壁。白慕川挥剑格挡的瞬间,箭簇爆开荧绿粉末。虞晚乔呛出一口血沫,眼前发黑时,忽然有的布料掩住口鼻——白慕川撕下袖口浸湿,染血的掌心紧贴她后背渡入内力。
"呼吸。"他声音沙哑,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颤动的阴影。虞晚乔看见他衣领下未愈的箭伤又渗出血来,混着汗水滑入锁骨凹陷处。
破晓时分,最后一名孩童被拉出枯井。女孩趴在虞晚乔肩上,突然伸手碰了碰她耳坠:"姐姐的珠子...和笼子里阿姨给的一样..."
井底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整个药王宗地动山摇。百里棠瘫在草地上哀嚎:"我的新衣裳啊!"柳妙竹正给他包扎,闻言狠狠勒紧布条:"活该!"
虞晚乔展开被血浸透的里衣,上面拓印的南诏文在晨光中清晰可辨:"'丁酉年冬至,长生阁开炉,需纯阴命格者三十六人'。"她声音沙哑,指尖无意识着衣角齿轮状的烧灼痕迹。
白慕川突然抓住她手腕。晨光中,两人掌心相同的齿轮状老茧清晰可见。
远处马蹄声如雷,谢惊澜的马队扬起漫天尘土,最前头的白马鞍上挂着翡翠箭囊,箭羽在风中猎猎作响。
"看来有人不欢迎我们查案。"百里棠眯着眼笑,突然从怀里摸出块胡麻饼掰成西份,
"吃饱了好打架。"柳妙竹抢过最大的一块塞给孩童们,转身时发梢扫过百里棠鼻尖,惹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虞晚乔望着渐近的马队,忽然觉得掌心一暖——白慕川默不作声地将最后半块饼放在她染血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