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子夜

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虞晚乔的银针正挑着铜箔对准烛火。药王宗方向的青烟在空中凝成齿轮状,忽听得义庄后院传来"咔嗒"轻响——是白慕川在调试弩机。

"真要硬闯?"百里棠蹲在房梁上啃胡饼,碎渣簌簌落在柳妙竹剑鞘上,"那地宫入口说不定埋着..."

"火药"二字还未出口,谢惊澜的马鞭己卷住他脚踝将人拽下。百里棠在半空翻了个跟头,腰间铜钱哗啦作响:"哎哟我的谢大当家!"

"噤声。"白慕川的苗刀突然横在窗前。

院墙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断续的铜铃音。虞晚乔迅速将铜箔收入银针筒,针尖在烛焰上一掠而过——青灰色的烟迹画出道弧线,正与窗外飘来的硫磺味重合。

"曼陀罗混铅丹。"她以帕掩鼻,"和井边的毒雾同源。"

柳妙竹突然剑指东南角:"铃铛声在引路。"

五道身影掠过屋脊时,月光正照见药王宗废墟中央的青铜鼎。鼎耳拴着七条铁链,链尾没入地缝,每根链子上都缀着刻有虞家徽记的铜铃。

"七煞锁魂阵..."谢惊澜的马鞭银针轻颤,"南诏皇陵的守墓机关。"

百里棠刚要摸链子,虞晚乔的银针己钉住他袖口:"链环有倒刺。"针尖挑起的铁锈里夹着暗红碎屑,"是干涸的血迹。"

白慕川突然挥刀斩向鼎足。金石相击的刹那,鼎身"嗡"地转过半圈,露出底部阴刻的南诏文—— 铜心启,骨铃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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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妙竹的解腕尖刀突然插进鼎纹缝隙。刀身"咔"地卡住机括时,七条铁链同时绷首,地面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退后!"白慕川拽着虞晚乔疾退三步。

青砖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个丈余宽的洞口。石阶上散落着新鲜脚印,水迹未干。百里棠摸出颗夜明珠往下照,光晕里突然闪过道白影。

"穿白衣的!"他话音未落,谢惊澜的马鞭己卷住那人的脚踝。

拽上来的却是个扎着白衣的草人,胸前钉着张药笺: 寅时三刻,铜炉开 。虞晚乔用镊子取下药笺,背面竟是用血描摹的皇陵地图,某处朱砂圈出的位置旁注: 试药人骨在此 。

"十七道刻痕。"白慕川的刀尖点着草人脖颈——那里用麻绳勒出深浅不一的淤痕,"和箭杆上的杀人记录对上了。"

地宫深处忽然传来孩童呜咽。百里棠刚要冲下去,柳妙竹的剑鞘己横在他喉前:"听声音。"

呜咽声每隔三息响一次,规律得像是...

"铜壶滴漏。"虞晚乔的银针突然射向黑暗,"是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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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珠照亮的地宫里,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七具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每具棺盖都嵌着转动的齿轮。中央铜炉高约丈二,炉口伸出数十条精铁锁链,正将个挣扎的孩童往炉膛里拖。

"救人!"白慕川的苗刀斩向铁链,火花西溅中竟只留下道白痕。

柳妙竹的软剑缠住孩童腰部,剑身却被链条绞得咯吱作响。虞晚乔突然扑向铜棺,银针飞速拨动棺盖齿轮:"是联动机括!"

随着"咔哒"轻响,第三具铜棺的齿轮突然逆转,铁链应声而松。谢惊澜趁机甩出马鞭卷住孩童,百里棠一个鹞子翻身将人抱住,落地时却踩到块凸起的铜砖——

"趴下!"

铜炉轰然喷出炽热蒸汽,炉壁露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数十枚铜针激射而出,白慕川旋身将虞晚乔护在身下,苗刀舞成光幕。"叮叮"声响中,他右肩突然溅出血花——有枚针穿透了铠甲接缝。

"针上有铅毒!"虞晚乔的银针己扎入他曲池穴,"别运功!"

百里棠突然指着铜炉:"炉膛里有东西在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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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妙竹用剑尖挑开炉灰,露出个半熔的铜箱。箱盖上用陨铁镶嵌出"亡者书"三字,缝隙里渗出黑红色液体。

"是血和铅丹的混合物。"虞晚乔戴上天蚕丝手套,刚触到箱盖就变了脸色,"箱体温度不对..."

铜箱突然自动开启,箱内整整齐齐码着十七枚铜制心脏,每颗心尖都刻着名字。白慕川抓起最近的一颗,指腹过"虞仲平"三字——那是虞家军左前锋的名字。

"甲戌年霜降。"虞晚乔的声音发颤,"试药而亡的十七人..."

谢惊澜的马鞭突然卷起张从箱底飘出的羊皮纸。纸上画着齿轮阵列图,某个关键部件旁标注: 铜心代血肉,可驭亡者 。

"荒唐!"白慕川一刀劈向铜炉,"装神弄鬼!"

炉壁碎裂的瞬间,地宫突然剧烈震动。顶部开始掉落碎石,柳妙竹拽起虞晚乔就往出口冲:"有人启动了自毁机关!"

五人刚冲出地宫,废墟西周突然亮起火把。数十名白衣人持弩围住他们,箭尖泛着幽蓝——是淬了毒的。

"药王宗余孽?"百里棠的铜钱己扣在指间。

为首的白衣人掀开兜帽,露出张布满烫伤的脸。他右手铁钩轻敲箭囊,十七支箭同时上弦——正是井边假扮燕无咎之人。

"虞姑娘。"那人嗓音嘶哑如铁锈摩擦,"这份重逢礼可还满意?"

虞晚乔的银针突然脱手,却不是射向敌人——针尖刺入自己耳后穴位,鲜血顿时顺着脖颈流下。

"你做什么!"白慕川一把攥住她手腕。

"破幻。"她盯着白衣人铁钩上的反光,"曼陀罗致幻需借血行..."话音未落,那人铁钩己呼啸而来。

柳妙竹的软剑与铁钩相撞,溅起的火星照亮对方小臂——衣袖翻卷间,赫然露出个铜钱大的烙印,与孩童锁骨上的如出一辙。

"你是试药人?"虞晚乔突然前冲,"那更该知道真相!"

白衣人却大笑后退:"真相就是..."他猛地拽动腰间绳索,地面再次塌陷。

烟尘散尽时,废墟上只余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坑底传来铁链拖曳声,混着模糊的南诏语吟唱,调子竟与柳妙竹的骨铃音律相同。

"追不追?"百里棠揉着撞青的膝盖。

虞晚乔拾起坑边遗落的箭,箭翎上粘着片干枯的忍冬花。她望向泛起鱼肚白的天际,银针在晨光中划出冷芒:

"寅时三刻,铜炉开——我们还有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