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雪幕时,虞晚乔的银针正挑开第七具童尸的右手。针尖在残缺的小指根部反复刮擦,刮下一层闪着青光的碎屑。
"不是刀砍的。"她将碎屑抖进醋碗,褐液顿时浮起铜绿色油花,"是熔铜浇断的。"
百里棠肿手捏着磁石凑近,磁石"咔"地吸住碗沿:"乖乖!这铜渣里掺了..."话未说完,谢惊澜的刀鞘己压住他手腕:"赤铁矿。"
白慕川的横刀突然劈向地面。刀尖挑起块焦黑的皮肉,上面粘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铜钱——正是昨夜从孩童眼窝里挖出的"永和通宝",只是边缘多了道新鲜的熔痕。
"十年前柳家灭门案。"虞晚乔的银针突然刺入铜钱方孔,"卷宗记载,死者皆被熔铜封口。"
废弃茶寮的茅草檐下还挂着半截蛛网。虞晚乔的银针拨开蛛丝,露出梁柱上三道深刻的抓痕,痕缝里嵌着黑红色的陈年血痂。
"老妪的指痕。"白慕川的刀鞘丈量着抓痕间距,"她右手小指也缺了一截。"
百里棠的肿手突然拍向柜台。灰尘飞扬间,磁石"当啷"吸住柜台暗格里的铜片:"这纹路...和童尸身上的熔痕一模一样!"
谢惊澜的刀尖己挑开暗格。里面躺着个褪色的香囊,囊口用红线绣着个歪斜的"药"字——正是第一卷茶寮老妪临死前紧攥的物件,只是当时谁都没注意香囊内侧还缝着层油纸。
虞晚乔的银针挑开油纸,十二粒干瘪的忍冬籽"簌簌"落在验尸格目上,每粒籽壳都刻着细如发丝的编号。
"不是试药人。"她指尖轻触编号,"是试药记录。"
皇陵旁的私铸坊里,十二座熔炉正冒着青烟。柳妙竹的断簪抵住工头咽喉时,那人竟咧嘴露出同样镶金的犬齿:"姑娘也缺小指?"
炉火"轰"地爆响。虞晚乔看见工头撩起的袖口下,右手小指根部赫然是同样的熔铜断口,断面还粘着片忍冬籽壳。
"药王宗炼铜坊的规矩。"工头突然咳出口黑血,血里浮着铜渣,"断指者永世不得泄密..."
白慕川的刀光闪过,工头的金牙突然崩飞。那颗牙"叮"地撞在熔炉上,竟炸开团青雾。虞晚乔的银针刚刺入雾中,针尾便泛起与童尸验毒时相同的铜绿色。
"铅雾!"她拽过百里棠的肿手按在自己口鼻上,"磁石吸铅毒!"
谢惊澜的刀鞘横扫,击飞三块燃烧的焦炭。炭块砸进熔炉的刹那,炉壁"咔嚓"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铁笼——每个笼里都关着只右手,小指皆断。
虞晚乔的银针在铁笼缝隙里挑出片铜镜残片。镜背阴刻的"药王鉴"三字己被铜锈侵蚀大半,但边缘那圈忍冬纹却与柳妙竹锁骨下的烙印分毫不差。
"不是试药印。"柳妙竹的断簪突然刺入自己掌心,血珠滴在铜镜上,"是宗籍鉴。"
血珠滚过镜面时,锈蚀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那根本不是忍冬,而是十二个手拉手的小人,每个小人右手都缺了小指。
百里棠的磁石"啪"地吸住铜镜:"这镜背有夹层!"肿手掰开的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名单,首行赫然写着:"永和九年冬至,柳氏七十三口,试药甲等。"
白慕川的刀尖突然抵住柳妙竹咽喉:"你早知道。"
"我知道他们用活人试药..."柳妙竹的断簪在地上划出深痕,"却不知第一个被试的...是我柳家满门。"
暮色染红雪地时,虞晚乔的银针正将十二粒忍冬籽钉在铜镜边缘。每钉一粒,针尾便涌出股黑血,在镜面汇成歪斜的"柳"字。
"用宗籍鉴引毒。"她将铜镜按在最后那具童尸心口,"以血还血。"
百里棠肿手捏着磁石,突然"哎哟"一声:"这铜镜在发烫!"
谢惊澜的刀鞘压住镜面。镜背的十二个小人纹路渐渐渗出血珠,沿着忍冬籽刻痕流成完整的族徽——正是柳家祠堂梁柱上被烟熏黑的那个图案。
柳妙竹的断簪突然坠地。簪尖刺入的雪地里,慢慢浮出颗完整的忍冬籽,籽壳上刻着"甲子七十三"——恰是柳家族谱记载的灭门当日,药王宗收取的"试药报酬"数量。
"十年前的瘟疫..."虞晚乔的银针挑起忍冬籽,"是试药失败的毒发。"
白慕川的刀尖划过铜镜,在雪地上刻下七十三道痕:"现在,轮到他们了。"
铸坊后院的暗室里,药王宗大弟子孟青崖正将铜液倒入模具。他右手小指完好,却在无名指戴了个铜戒——戒面赫然是忍冬纹样。
"师兄好雅兴。"柳妙竹的断簪抵在他颈侧,"用活人试药,还留纪念?"
孟青崖突然大笑,铜戒"咔"地弹开,露出里面青黑色的药丸:"师妹可知,这铅丹配方还是你父亲改良的?"
虞晚乔的银针己刺入他虎口。针尾泛青时,孟青崖袖中突然射出三枚铜钱,首奔门外那群被锁的孩童。
"哎哟我的亲娘!"百里棠肿手甩出磁石,铜钱"叮当"钉在梁上,"你们这些缺德玩意儿,专挑孩子下手!"
谢惊澜的刀鞘劈开暗格,里面滚出几十个铜制小指,每个都刻着编号——最新那枚还沾着血,刻着"癸未七十西"。
"第七十西批试药人..."柳妙竹的断簪在颤抖,"你们连南诏战俘都不放过?"
子时的雪更密了。虞晚乔用银针挑开铜戒,里面掉出张薄如蝉翼的羊皮,用血写着配方:"铅丹七分,忍冬三厘,童心血为引。"
"难怪要熔断小指。"白慕川的刀尖划过配方,"取血时怕孩子挣扎。"
百里棠肿手捏着磁石在暗室里转悠,突然"嗷"地跳起来:"这地板下全是空心的!"
谢惊澜的刀鞘砸开地砖,露出个铜制机关盘——盘面十二个凹槽,每个槽里都嵌着枚铜钱,正是"永和通宝"。
"每批试药人对应一枚钱。"虞晚乔的银针拨动铜钱,"钱上熔痕记录死亡方式。"
柳妙竹的断簪突然刺向孟青崖咽喉:"你们把我柳家当什么?"
"试药甲等,当然要物尽其用。"孟青崖咳着血笑,"你父亲临死前还在改配方...真不愧是药痴啊。"
黎明前,铸坊最大的铜炉烧得通红。孟青崖被铁链锁在炉前,胸前挂着那枚刻"癸未七十西"的铜指。
"赌命吗?"白慕川的刀尖挑起铜钱。
"赌。"虞晚乔将银针别回衣领,"但这次..."她突然拽过百里棠完好的左手,"得加三倍。"
"哎哟喂!你们这些杀千——"百里棠的惨叫被炉火"轰"地吞没。孟青崖突然剧烈挣扎,铜戒里青雾喷涌而出。
谢惊澜的刀鞘劈开铜炉。沸腾的铜液中,几十枚铜钱翻滚浮沉,每枚都映着张扭曲的孩童面孔。
柳妙竹的断簪最终刺入孟青崖心口:"这一簪,替七十西批亡魂还你。"
铜炉炸裂的瞬间,第一缕晨光照在雪地上那七十三道刀痕上——最新那道还冒着热气,是虞晚乔用银针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