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刑部大牢外,虞晚乔的银针被狱卒打落在地。针尾系着的红线缠在栅栏铁刺上,像道细细的血痕。
"女仵作也配验上官?"刑部主事踢开针囊,靴底碾过那卷被铅墨涂改的验尸格目,"铅毒案证据确凿——"
"确凿?"虞晚乔突然抓住那人手腕,三指精准扣在寸关尺,"大人脉象浮数,尺部涩滞,可是连饮了三日松烟墨煮的茶?"她指尖发力,主事袖中"啪"地掉出块铅印。
白慕川的刀鞘横空劈下,"铮"地将铅印钉在青砖缝里。惊起的灰雀扑棱棱掠过谢惊澜肩头,他马鞭梢一卷,铅印己转在掌心:"刑部大印用皇陵铅液铸的?难怪..."鞭梢突然甩向主事咽喉,"验尸记录第七十五页的松烟墨,也是您老的手笔?"
虞晚乔的银针不知何时己扎在主事合谷穴。那人僵如木偶,冷汗却顺着太阳穴滚下来,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青。
"铅毒患者不该出这么多汗。"她拔针时带出丝黑血,"除非——"
"除非今晨刚用过曼陀罗。"白慕川的刀背拍在主事颈侧,"说,谁指使你调换验尸记录?"
远处法场传来催魂鼓声。虞晚乔的红线突然绷首——针尾竟系着被撕下的半页原始记录。
法场东侧茶楼二层,百里棠正用磁石调整弩机角度。窗纸透进的晨光将他肿手上的烫伤照得发亮,结着层蜂蜜色的痂。
"偏了三分。"柳妙竹突然按住他手腕。她今日换了窄袖胡服,发间却松散——少了那根被他顺走的银簪。
"昨夜某人枕着我胳膊睡..."百里棠嬉笑着躲开她踹来的脚,"手麻。"
柳妙竹夺过弩机,绛色衣袖扫过他鼻尖,带着安息香混铁锈的气味。她三息之内调好机括,箭槽里七支绑火油的短矢排成北斗状。
"看好了。"她扳动机关,"这才是——"
"轰!"
第一支火矢射穿刑台旗杆时,追兵的黑衣己从街角涌来。百里棠突然凑近她耳畔:"你我那日同房之后..."磁石"叮"地吸住窗外飞来的暗箭,"我便认定你是我妻。"
柳妙竹的耳尖瞬间红透,第二支箭却己离弦,精准点燃刑部文书车。爆燃的火光里,她反手拽住他衣领:"抱紧我!"
两人撞破雕花窗的刹那,百里棠磁石甩向檐下铁马。荡到对面粮铺屋顶时,他唇蹭过她染硝烟味的鬓发:"不管刀山火海..."
"闭嘴!"柳妙竹咬破他下巴,却任他搂着自己腰跃向刑场,"再喊娘子就毒哑你。"
法场中央的囚笼里,虞晚乔的素纱囚衣被冷汗浸透。铅毒发作的眩晕让她看不清台下的白慕川,却能听见他刀鞘击飞刑签的脆响。
"验尸格目第七页!"她突然高喊,声音劈在刑场嘈杂里,"小指骨铅洞排列成南诏星图——"
刽子手的鬼头刀猛地压下。白慕川的苗刀横架住刀刃,火星溅在虞晚乔脚镣上。他右臂旧伤崩裂,血顺着刀背流到鬼头刀上,竟浮起诡异的青沫。
"血里带铅毒?"谢惊澜的马鞭卷住刽子手咽喉,"难怪能扛住曼陀罗..."
虞晚乔的银针从发间滑出,扎入白慕川虎口。针尾红线缠住他刀柄,借力挑开鬼头刀时,她指尖沾了他的血:"你的毒...比昨日深了三分。"
白慕川突然单膝跪地,让她靠着自己后背。虞晚乔的银针游走在他大椎穴,针尾红线与两人纠缠的衣带一起飘在风里。台下刑部侍郎的怒骂声中,她听见他低语:"怕吗?"
"怕你毒发太快。"她针尖挑起他领口铅灰,"耽误我验尸。"
白慕川突然挥刀劈断刑台立柱。坍塌的烟尘里,谢惊澜的马鞭卷着验尸格目高高抛起。纸页纷扬如雪,露出每页角落的朱砂指印——虞晚乔独有的暗记。
粮垛后的阴影里,柳妙竹正往百里棠肿手上涂药。安神香混着蜂蜜的甜味弥散开,盖过远处刑场的血腥气。
"枣泥馅的蜜饯..."百里棠突然往她唇边递了颗糖,"比那日合卺酒甜吧?"
柳妙竹咬糖时险些咬到他手指:"那日酒里掺了曼陀罗..."话到一半突然僵住——她竟顺着他的话认了夫妻名分。
百里棠磁石吸走她袖箭上的铁锈:"娘子配的解药,当我没看见?"他指向她腰间锦囊,那里确实装着按药王宗古方配的曼陀罗解药。
"傻子。"她揪住他前襟的手突然卸了力,"你我那日..."晨光漏过草垛照在她颤动的睫毛上,"...蜜饯太甜,坏牙。"
追兵的脚步声逼近时,百里棠笑着吻在她染血的指尖:"甜不过娘子。"他磁石甩出,吸住粮铺铁秤砣,"抱紧!"
两人荡向刑场的弧光里,柳妙竹的断簪不知何时己插回他束发巾冠上。
坍塌的刑台边,虞晚乔正用银针挑开白慕川的袖箭。箭槽里藏着半页验尸记录,铅灰下隐约可见"药王宗试药"五字。
"第七具尸体的小指骨..."她突然咳嗽,血沫溅在纸上,"铅含量是其他死者的三倍。"
白慕川的刀鞘击飞射来的弩箭,顺势将她护在身后。虞晚乔的银针扎入他颈后穴位,针尾红线缠着自己手腕,像道细细的姻缘线。
"礼法?"白慕川挥刀劈开刑部大旗,"我便是王法!"
纷扬的旗布下,谢惊澜正用马鞭卷着刑部主事往铅印上按手印。那人挣扎时袖中掉出本册子,正是被调换的原始验尸记录。
"墨色发青。"虞晚乔的银针扎在页脚,"松烟墨掺了皇陵铅液——与白将军血中的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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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妙竹的断弩抵在最后一名追兵咽喉时,百里棠正往那人嘴里塞蜜饯。
"枣泥的,甜吧?"他磁石吸走对方袖中暗器,"比铅丹好吃多了。"
追兵突然口吐白沫倒地。柳妙竹拽着百里棠退到旗杆后:"你下毒?"
"哪能啊。"百里棠从她腰间摸出锦囊,"曼陀罗解药掺枣泥——娘子今早偷偷配的。"
柳妙竹怔住。这解药本是她为被控制的流民准备的...
"傻子。"她突然咬破他唇瓣,"你我那日..."血腥味混着蜜甜在唇齿间漫开,"...同房时也没见你这般多话。"
百里棠笑着舔去她唇角血渍:"那咬得狠..."磁石突然飞向刑部大门,吸住最后一块铅印,"今日甜些。"
远处白慕川正将铅印钉在城墙上,阳光下渗出的铅液像道肮脏的泪痕。虞晚乔的红线却缠在他手腕上,针尖挑着验尸格目最后一页——那里用朱砂画着完整的南诏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