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黛把最后一束洋桔梗插进花瓶时，小宝的磨牙棒从茶几滚到她脚边。
那根蓝色磨牙棒还沾着奶渍，像块没化完的冰。
她蹲下身捡，忽然想起韩冰给小宝按摩牙龈时，指腹压在小牙床上的动作——轻得像在碰一片雪花。
"苏巧。"她掏出手机拨电话，"今晚来我家吃饭，把韩医生也叫上。"
电话那头传来铃铛般的笑："早想撺掇你组局了！
我买了活虾，他上次说朵朵最爱吃油焖大虾。"
林英黛的手指顿了顿。
朵朵，韩冰女儿的名字，昨晚在互助站里像片沾了水的纸，轻轻一揭就湿了眼眶。
傍晚五点，周明瑜系着她外婆留下的蓝布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可乐鸡翅快好了，你去门口迎人？"
门铃声恰好在这时响。
韩冰站在楼道里，手里提着个纸袋子，指节捏得发白。"路过水果店..."他把袋子递过来，"小宝爱吃草莓。"
苏巧挤过来扒拉袋子："哎呦还挑了最红的，韩医生这手挑水果的本事，怕不是当爸爸练出来的？"
韩冰的耳尖立刻红了。
林英黛接过草莓，触到他掌心薄茧——和给小宝按摩时一样，是常年翻病历本磨出来的。
饭桌上腾着热气。
周明瑜夹了个鸡翅到韩冰碗里："听英黛说你以前是儿科医生？"
"嗯。"韩冰的筷子在碗边敲了两下，"后来...转去社区了。"
苏巧剥了只虾放在小宝碗里，故意把虾壳磕得响："我家楼下张姐说，上周她闺女发烧，你蹲在楼道里给孩子物理降温，蹲了半小时腿都麻了。"
韩冰低头扒饭，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那孩子哭着喊'叔叔抱'...像朵朵以前发高热时..."
话音突然断了。
林英黛把温好的牛奶推过去，玻璃杯底碰着他的碗沿："朵朵是不是也爱喝热牛奶？"
韩冰的手颤了颤。
牛奶杯里荡开涟漪，倒映着他泛红的眼尾："她总说喝了牛奶，牙齿长得快，就能给妈妈治头疼了。"
小宝突然扑过来，肉乎乎的小手抓住韩冰的袖子。
他手里还攥着半块鸡翅，油亮亮的酱汁蹭在韩冰衬衫上："叔叔吃！"
韩冰低头看那团污渍，忽然笑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塑料恐龙，是小宝昨天在互助站玩过的那只："朵朵以前也总把吃的蹭我衣服上，说这是'爱的勋章'。"
苏巧吸了吸鼻子，抓起纸巾假装擦桌子。
周明瑜往锅里添了勺汤，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
林英黛望着韩冰眼里慢慢浮起的光，想起外婆说过：缝补伤口的线，有时候是别人的温度。
饭后，韩冰主动帮忙洗碗。
林英黛擦着盘子，看他把碗叠得整整齐齐："那天在互助站，你说见着小宝哭，手比脑子快。"
水流声停了。
韩冰握着洗碗布，指缝里滴下水珠："朵朵走后...我不敢碰任何小孩。
可小宝抓我手指时，他的手那么软，像..."
"像朵朵小时候？"
韩冰点点头，喉结动了动："我总梦见她举着恐龙说'爸爸当医生，我当小医生'。
可我连自己闺女都没救..."
"你救了很多人。"林英黛打断他，"张姐的闺女，楼下摔破膝盖的小男孩，还有小宝。
朵朵要是知道，她的爸爸还在当小医生的爸爸，会开心的。"
韩冰的洗碗布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林英黛看见他眼角有滴泪，砸在瓷砖上溅成小水花："我...我能去儿科义诊吗？
市立医院下周有活动..."
"当然。"林英黛递给他干毛巾，"周医生说，他们儿科正缺有经验的医生。"
之后的半个月，互助站的玻璃橱窗里多了块木牌：每周三下午，韩医生儿童护理小课堂。
小宝总搬着小凳子坐在第一排，恐龙玩具搁在腿上。
韩冰讲乳牙护理时，会突然蹲下来和他平视；讲发烧处理，会摸出温度计教他认刻度。
陈阿婆端着茶路过，笑着说："韩医生眼里有光了，像朵重新开的花。"
首到那个起风的傍晚。
韩冰正在给小宝系恐龙图案的围兜，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来看，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
林英黛整理着教案抬头，见他的脸突然白了。
韩冰捏着手机的指节泛青，喉结上下动了两下："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林英黛没听清。
但她看见韩冰的肩膀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你...你说你是？"他声音发颤，"我妹妹？"
小宝扯他袖子："叔叔怎么了？"
韩冰蹲下来，用手背蹭了蹭小宝的脸，动作轻得像在碰一片云。
他抬头时，林英黛看见他眼里有惊喜，有慌乱，还有点不敢信的光："英黛...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风掀起橱窗上的木牌，"儿童护理小课堂"几个字被吹得晃了晃。
韩冰的手机还贴在耳边，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恐龙玩具的尾巴——那是朵朵以前最爱的玩具。
林英黛望着他微颤的睫毛，忽然想起那天晚餐时，韩冰说朵朵总把恐龙塞他手里："爸爸，恐龙会保护我们的。"
现在，有另一个人，也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