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被风撞得吱呀一响。
昭娘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听见陈武的骂声从门外飘进来:"这破庙早被搜过三遍,老子就说那小贱蹄子没这胆儿——"
"走了。"萧承煜贴着她耳尖吐气,温热的气息扫过冻得发红的耳垂。
他先探出半张脸,剑穗上的红绳在夜风中晃了晃,确认院外空无一人,才反手攥住昭娘手腕。
"跟紧。"他拇指压在她腕骨上,像西跨院雪夜带她去井边打水时那样,指腹磨出的薄茧硌得她发痒。
李大人抱着布包缩在墙角,周伯的手下老张猫着腰掀开门帘。
一行五人鱼贯而出,山神庙的破铃铛被夜风吹得叮当响,惊起两三只寒鸦。
密林中的路比想象中难走。
昭娘的棉鞋踩进松针堆里,湿冷的潮气渗进袜底。
她怀里的抄经本被捂得发烫,父亲的血书隔着布料贴着心口——那是比命还金贵的东西。
"停。"萧承煜突然拽住她后领。
前面的树影里晃过火把光。
昭娘眯眼望去,三杆铁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为首的士兵脸上有道刀疤,正是韩飞手下最狠的陈武。
"跑不了了!"陈武挥刀劈断挡路的树枝,"侯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
话音未落,萧承煜的剑己出鞘。
刀锋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林子里的宿鸟。
昭娘退到树后,抄经本被攥得发皱。
她看见萧承煜的剑花像团雪,陈武的刀却带着腥气——那刀尖上还挂着半片碎布,是今早替萧承煜补的旧衣。
"小心!"昭娘喊出声时己晚了。
陈武的刀背扫过萧承煜左肩,血珠溅在松针上,红得刺眼。
萧承煜踉跄两步,剑穗上的红绳被刀划开道口子。
昭娘摸向怀里的银簪。
簪尾的"昭"字还带着萧承煜掌心的温度。
可她够着石头时,手比拿抄经笔还稳——那是西跨院扫雪时藏在袖中的,专门防着这种时候。
"陈武!"她喊了一声。
男人回头的瞬间,石头砸在他耳后。
陈武闷哼着踉跄,萧承煜的剑己抵住他咽喉。
"滚。"萧承煜的声音像淬了冰,"再让我看见你追,就不是留条命这么简单。"
陈武捂着耳朵连滚带爬。
昭娘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抖得连替萧承煜按伤口都按不准位置。
血浸透了他的粗布短打,在夜色里泛着黑。
"不碍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跳得快,说明人活着。"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
一声,两声,像催命的鼓点。
萧承煜扯下衣角缠住伤口,血立刻洇了一片:"走,去村东头的破屋,周伯说过那能躲。"
废弃的村庄比山神庙更冷。
断墙根下结着冰碴,昭娘的鞋跟踢到半截砖,发出空洞的回响。
萧承煜推开一扇歪了的木门,霉味混着土腥气扑出来——但至少能挡风。
"先歇会儿。"他靠在墙根坐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
昭娘想挣扎,却被他用未受伤的手臂圈得更紧:"我冷。"
他确实在抖。
昭娘这才注意到,他后背的衣裳全湿了,不知是汗还是血。
她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两人交叠的腿。
抄经本硌着大腿,她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疼吗?"她摸了摸他肩上的伤口。
"没你上次被宋嬷嬷打手心疼。"他低头吻她发顶,"那回你咬着嘴唇不哭,我在院外听着竹板响,手心里全是指甲印。"
昭娘的鼻尖突然酸了。
她想起西跨院的青石板,想起那天他翻墙进来,袖中藏着半块桂花糖,说"他们打你,我就去打他们"。
"昭娘。"他的声音突然低了,"若真逃不过——"
"别说。"她捂住他的嘴,"周伯的人在前面探路,李大人带着证据,我们能出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士兵的重靴声,是布鞋碾过碎瓦的轻响。
萧承煜的剑再次出鞘,抵在门缝处。
"是我,李大人。"
声音带着颤。
昭娘看见门缝外晃过一方靛青衣袖——是李大人常穿的那身,袖口还绣着半朵残梅。
萧承煜收剑的动作顿了顿。
他扶着墙站起来,血又渗了一片:"怎么回来的?
不是让你先去码头?"
李大人推门进来时,昭娘吓了一跳。
他额角沾着草屑,官靴上全是泥,连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胡子都散了两缕:"我刚得到消息——"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见他攥着的布包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