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来不急

蜡烛重燃时,萧承煜的指节正掐进地图边缘。

他扯下腰间布带胡乱压了压肩伤,血立刻洇出更深的红:“说。”

张文从怀里摸出块碎瓷片,在泥地上划了条弯弯曲曲的线:“二十年前给先太子送密信,我跟过队。城郊乱葬岗下头有条地道,通着废弃的庄家别苑——庄家当年是太子奶娘的娘家。”他指甲戳在瓷片末端,“赵昀的人就算查到庙这儿,也未必知道这条老鼠洞。”

李大人摸了摸胡子:“我在礼部当差时,有个姓王的书办欠我人情。若能混进京都,让他往御史台递两封状子……”话没说完就被萧承煜打断。

“来不及。”萧承煜扯过地图盖住泥地,“三天,从这儿到乱葬岗要两天脚程。”他扫过昭娘,“得有人去庄子里备粮。”

“我去。”昭娘脱口而出。

她想起西跨院后墙根的地窖——侯府总把发霉的糙米往那儿扔,可上个月她偷偷翻出半袋新麦。

“庄子往南二里有片野枣林,我能挖些薯根,再去河边摸点鱼干。”她摸了摸发间银簪,“侯府的老车夫张叔常去庄子送炭,他车棚底下藏着半坛酒,用草席盖着的。”

萧承煜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庙门“砰”地被撞开。

周伯扶着门框首喘气,手里攥着块带血的帕子:“昭娘,西跨院的柳嬷嬷昨儿个被人用银子砸了脚。”他咳了两声,“我去送参汤,听见她跟个穿玄色短打的说‘那小蹄子总往土地庙跑’——”

“叛徒。”李大人拍案。

昭娘的手在发抖。

柳嬷嬷是管她的,每月初一十五才来送斋饭,怎么会……她突然想起前天傍晚,自己去井边打水时,柳嬷嬷的绣鞋尖从柴房里露出来——当时她以为是晒鞋,原是在偷听。

“消息走漏了。”张文握紧腰刀,“赵昀的人可能己经封了路口。”

萧承煜突然站起来,伤口的血浸透了布带,在地上滴出一串红。

他抓起昭娘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现在走,天亮前到乱葬岗。你跟周伯先去庄子,我和张文断后。”

“我不跟周伯。”昭娘抽回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藏的碎银,够买五匹马。”她把布包塞进萧承煜掌心,“你说过,要活着看先太子的牌位进太庙。”

周伯突然从怀里摸出个铜铃,轻轻晃了晃。

庙后传来几声猫叫——是他养的那只三花,平时总蹲在西跨院的葡萄架上。

“庄子的狗我喂过,见了铜铃声不会咬。”他把铜铃塞进昭娘手里,“昭娘,你阿爹的骸骨我藏在后山老槐树下,等事了……”

“等事了,我给您磕三个响头。”昭娘打断他,转身去收拾包袱。

月亮爬上庙檐时,马厩里的三匹马己经喂好。

昭娘把最后半块锅盔塞进布囊,抬头看见萧承煜正往刀鞘里抹泥——他总说,沾了泥的刀时动静小。

“走。”萧承煜把刀别在腰间,顺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

他的指腹蹭过她额间的朱砂痣,像从前在西跨院抄经时那样轻。

马蹄声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由远及近,像闷在地下的雷。

张文从庙顶翻下来,脸色铁青:“西南方向,至少两百人。”

萧承煜猛地攥住昭娘的手腕,拽着她往庙后跑。

周伯抄起供桌上的烛台砸向庙门,李大人把檀木匣塞进昭娘怀里:“要紧的东西,贴胸藏。”

马蹄声撞碎了秋夜的静。

昭娘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要撞破喉咙。

萧承煜的手滚烫,烫得她眼眶发酸——可他跑得那么快,快得像要把十年的寒夜都甩在身后。

“跟上!”他回头喊,刀尖在月光下闪了闪。

庙后的地道口就在乱草丛里。

昭娘踩断一根枯枝时,听见最前头的马蹄声己经到了庙前。

萧承煜把她推进地道,自己转身抽出刀。

“承煜——”她喊。

他没回头。月光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根扎进地里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