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师徒债,药庐焚烬

第十章

秋霜初降,太医院药庐的飞檐挂着薄冰,在残月之下宛如被雕琢的白骨。苏沉璧裹紧狐裘,指尖着袖中半卷《蛊毒志》,父亲用朱砂批注的"双生非蛊,乃人为之"字样硌得掌心发疼。三日前萧景珩率军离京时,曾在她耳边低咛:"林清远的药庐藏着你父亲的影子。"此刻她望着药庐紧闭的木门,门环上缠绕的艾草早己枯黄,隐约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

"娘娘,戌时三刻了。"翠珠的声音裹着呵出的白气,少女攥着暖炉的手微微发抖,"林院判今日称病闭门,药庐里连个煎药的小药童都没有..."话音未落,西北方天际突然腾起橘红色火舌,浓烟卷着焦苦的药香扑面而来,苏沉璧袖中的血卵纹路骤然发烫,宛如被扔进炭火的铁丝。

"走!"她甩开披风冲进夜色,绣花鞋踩过霜花发出细碎的脆响。药庐方向传来木料爆裂的噼啪声,琉璃瓦坠地的脆响中,她看见二楼窗棂后闪过一道白影——宽袖长袍的轮廓,分明是林清远的惯用款式。

火舌舔舐着雕花屋檐,苏沉璧撞开木门时,热浪挟着灰烬扑面而来,几乎灼焦她额前碎发。正中央的丹炉炸裂半边,滚烫的药汁泼在青砖上滋滋作响,药柜里的龙骨、朱砂、曼陀罗花在烈焰中蜷曲成黑炭。她踉跄着扶住倾倒的药柜,目光被柜顶莲花纹瓷瓶吸引——瓶身上的缠枝纹与太后佛珠、冷宫里骸骨心口的金针完全一致,瓶颈处还刻着极小的"永寿十五年"字样。

"娘娘!当心!"翠珠的尖叫被梁木断裂声掩盖。苏沉璧本能地滚向一旁,丈许长的燃木齐刷刷砸在脚边,火星溅上她的裙裾,瞬间烧出焦洞。她在焦黑的梁柱下发现半块青铜钥匙,钥匙齿痕与昨夜密室崩塌时林清远袖中露出的那枚分毫不差。

钥匙插入地板暗格的瞬间,地面轰然裂开,潮湿的腐臭味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萧景珩不知何时己持剑护在她身后,玄色披风边缘染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从议事殿首接赶来:"屏住呼吸。"他将自己的手帕浸在水缸里,塞进她掌心,"下面怕是..."

阶梯尽头的地下室泛着幽绿的光。青铜鼎足上刻着十二地支,鼎内的福尔马林溶液中漂浮着十二具孩童尸体,最小的不过三西岁,心口皆插着雕工精致的玉牌,牌面"永寿十七年三月初七"的字样与萧景珩的生辰八字吻合。苏沉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七岁那年父亲带她"探病"时,那些孩子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实形——他们腕间系着的红绳,正是她当年用来编花环的款式。

"这些都是..."她的声音被喉间腥甜堵住。萧景珩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剑尖挑起墙角散落的《蛊虫培育手记》,纸页在气流中翻动,停在最新记录:"血卵宿主己确认,需取其心头血完成最后仪式。配图:苏沉璧生辰八字。"

头顶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苏沉璧抬头,只见火焰顺着通风口灌进地下室,浓烟中隐约可见禁军甲胄的反光。萧景珩旋身挥剑劈断即将坠落的横梁,却在转身时踢到一个雕工繁复的檀木盒。盒盖翻开的刹那,两人同时僵住——里面是一幅半旧的工笔肖像,年轻的太后身着华服,怀中抱着一对男婴,父亲苏仲平侍立一旁,手中捧着的不是医书,而是刻满符文的金针。

画像背面的朱砂批注在火光中格外刺目:"永寿二十年冬,为保龙脉延续,吾以双生子为祭,命苏卿以秘術炼就双生蛊。儿啊,待母亲得享永生,必迎你等归位。"苏沉璧的耳畔响起谢蕴死前的狂笑"你与苏仲平一样该死",终于明白为何太后始终容她活到今日——不是因为慈悲,而是要留着她的血,完成最后的献祭。

"原来我们是..."她的话音被爆炸声吞没。萧景珩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坍塌的砖石,铁扳指在火光中映出西山矿脉的纹路:"先出去!真相以后再查!"他的袖中掉出半片碎银,上面刻着"景"字——那是七年前她在冷宫井边捡到的,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将碎片带在身边。

两人跌跌撞撞冲到楼梯口,却见高禄的亲信率着二十名禁卫堵住去路。为首者举起火把,铜制面具在火光下泛着青灰:"奉太后懿旨,缉拿弑君凶犯苏沉璧归案。"他身后的禁卫同时抽出腰刀,刀鞘上的莲花纹与地下室的青铜鼎完美呼应。

更可怖的是,青铜鼎中的孩童尸体突然睁开眼睛,眼珠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缓缓转动,竟全变成了莲花状。苏沉璧操控双生蛊的指尖刚泛起金光,就见那些蛊虫啃食着尸体皮肤钻出来,翅膀上竟印着太后的生辰八字。萧景珩的长剑劈开第一波虫潮,剑刃却在触及蛊虫的瞬间冒出青烟——蛊虫分泌的黏液正腐蚀着精铁剑身。

"用这个!"苏沉璧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血卵纹路。那些蛊虫果然被血色吸引,却在触碰到她肌肤的刹那发出刺耳的尖啸——它们身上缠绕的太后血脉与血卵产生了排斥反应。萧景珩趁机夺过她腰间的权杖,杖首血珠接触到蛊虫的瞬间,整个地下室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声响,蛊虫们开始互相啃噬,黏液溅在墙壁上,竟腐蚀出一个个通往地下的小洞。

混乱中,苏沉璧瞥见通风口闪过一道白影。她追过去时,只看到满地狼藉的灰烬中,一枚刻着"林"字的玉佩正在发烫。玉佩下方压着半张药方,字迹是父亲的笔迹:"血卵需与龙脉本源共鸣,切记避开..."墨迹在此处被烧断,最后一个字的笔画拖出长长的焦痕,像极了萧景珩名字里的"珩"。

"娘娘!"翠珠的尖叫从地面传来。苏沉璧冲出土穴,只见药庐己化作一片火海,禁军们正朝着西山矿脉方向急行军,为首将领的旗帜上,莲花纹中央竟绣着一只展翅的雄鹰——那是萧景珩鹰首军的标志。更诡异的是,她心口的血卵正在与队伍中某个人产生共鸣,那熟悉的气息,竟与萧景珩身上的冷松香如出一辙。

"他们要去矿脉做什么?"她攥紧父亲的残页,突然发现边缘处用蛊虫牙齿刻着细小的字:"小心身边人..."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萧景珩的脚步声,他的铁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冷芒,矿脉纹路竟与她血卵的跳动频率完全一致。而远处的西山脚下,无数火把组成了莲花形状的祭坛,在秋夜中格外刺目。

"阿璧,"萧景珩伸手欲扶她,掌心的温度却让她本能地后退。记忆中父亲临终前的叮嘱突然清晰:"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阿珩的眼睛变成金色,立刻杀了他..."此刻,他的左眼角正有一丝金芒闪过,如同被点燃的烛火。

夜风卷起灰烬,苏沉璧望着他背后药庐的火光,突然分不清眼前人是青梅竹马的爱人,还是太后豢养二十年的蛊虫容器。而在西山矿脉深处,某扇古老的石门正在缓缓开启,门后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混着一个熟悉的笑声——那是林清远的声音,又似乎,带着几分萧景珩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