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朔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呼啸而过，西山矿脉入口处的巨岩形如狰狞的兽首，吞吐着终年不散的瘴疠雾气。苏沉璧紧了紧斗篷，指尖着谢昭玉佩残片的裂痕，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萧景珩掌心的温度——他曾用这双手为她描过眉，也曾用这双手握剑劈开蛊虫的浪潮。矿脉图在袖中发出细微的震颤，羊皮纸上的朱砂线条与萧景珩铁扳指内侧的暗纹正隔着布料相互呼应，仿佛两条沉睡的巨蟒在感知彼此的存在。
"当心脚下。"萧景珩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男人的玄色披风扫过地面，惊起一群幽蓝的荧光虫，它们振翅的频率与苏沉璧心口的血卵产生奇异共鸣，每一声轻响都像是敲在她的神经上。矿洞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夹杂着铁链摩擦岩壁的刺耳声响，那声音里浸着深入骨髓的痛苦，让她胃袋翻涌——七岁那年，她曾在父亲的实验室外听过同样的声音，那时她躲在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后，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人将少年按在手术台上，少年后背的皮肤被划开，露出底下蠕动的蛊虫。
当火把照亮洞内景象时，苏沉璧猛地屏住呼吸。数百名囚犯呈跪拜状被铁链锁在岩壁上，他们的衣物早己烂成碎布条，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青色的脉络，那些脉络像活物般蠕动着，每隔几秒就会向心口处的蛊核输送一次诡异的光芒。蛊核呈菱形，嵌在胸骨中央，发出幽绿的荧光，与谢蕴脖颈间的血卵吊坠如出一辙。更远处的青铜祭坛高达三丈，十二具冰棺呈星芒状排列其上，棺中躺者正是半月前在宫中设宴的各位藩王，他们的面容扭曲如厉鬼，七窍流出的黑色黏液在冰面上凝结成莲花形状——那是太后佛珠的纹样。
"这是...血祭龙脉的秘术。"萧景珩的声音低沉，剑刃在石壁上擦出一串火星，"谢家用藩王的血脉豢养蛊王，而太后..."他的话被一串佛珠转动的声响打断。苏沉璧感觉血卵之力顺着喉咙向上攀爬，几乎要破体而出，抬头只见洞顶垂落无数血色藤蔓，每片叶子的脉络都刻着细密的梵文，藤蔓尖端滴着腐蚀性的黏液，在地面上烫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啊。"
高禄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如同毒蛇吐信。为首的黑衣人摘下斗笠，露出半张缠着绷带的脸，绷带缝隙间渗出的黑血己凝结成痂，散发着腐肉的气味。他手中的青铜权杖顶端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宝石深处隐约可见人脸轮廓——那是太后用来监控的"窥心珠"。随着他的动作，所有囚犯同时发出含混的嘶吼，挣脱铁链朝苏沉璧扑来，他们心口的蛊核光芒大盛，眼中只剩下吞噬的欲望。
"小心！他们体内的蛊核会吸收你的力量！"萧景珩挥剑劈开袭来的血藤，铁扳指与祭坛中央的鼎炉产生共鸣，发出蜂鸣般的高频震动。苏沉璧甩出金针，却见蛊丝在触及囚犯的瞬间被蛊核吞噬，反而让那些怪物更加兴奋。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石壁，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前人用指甲刻下的求救信号，"救...蛊王...永生..."
高禄阴笑一声，权杖重重砸在地上。祭坛西周突然升起十二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刻着与苏沉璧心口相同的血卵纹路，石柱顶端的铜盆里燃起幽蓝火焰，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铁锈味。萧景珩的剑刃劈开三名囚犯，却在转身时被血藤缠住脚踝，黑色毒液顺着伤口迅速蔓延，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阿珩！"苏沉璧冲过去，却被高禄甩出的铁链缠住手腕。她眼睁睁看着萧景珩挥剑斩断血藤，铁扳指却在这时出现裂痕，矿脉图的纹路化作流光飞向祭坛，心中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高禄拽着她走向祭坛中央的血池，池子里的液体粘稠如泥浆，表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蛊虫，每只蛊虫的翅膀上都印着藩王的生辰八字。
"皇后娘娘，该完成最后的仪式了。"高禄的口水滴在她肩上，"太后说过，血卵需要最纯净的血脉献祭，而您体内的双生蛊...正是打开龙脉的钥匙。"他抬起权杖，宝石中的人脸突然睁开眼睛，苏沉璧这才看清那是父亲苏仲平的脸，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对不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那年的雨夜，父亲将她按在手术台上，萧景珩被铁链锁在隔壁的铁笼里，他的眼睛被蒙住，却仍在喊着她的名字。父亲手中的金针闪着寒光，针尖上沾着萧景珩的血，"阿璧，这是为了让你们活下去。"他的声音在颤抖，却坚定地刺下金针，那一刻，她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檀香——和高禄权杖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放开她！"萧景珩的怒吼震得矿洞顶部的碎石簌簌掉落。男人不知何时挣脱了血藤，身上的玄甲己被毒液腐蚀出数个破洞，露出底下泛着金色的皮肤。他挥剑砍断高禄的铁链，铁扳指碎片飞溅，其中一片嵌入苏沉璧掌心，剧痛让她清醒过来。萧景珩抓住她的手冲向洞口，却见谢蕴身着红色嫁衣，手持先帝遗诏站在阴影中，她的脖颈间挂着完整的血卵吊坠，吊坠发出的红光与祭坛共鸣。
"你们以为能逃得掉？"谢蕴展开遗诏，纸页间爬出的噬金蛊瞬间啃食石柱，"太后早就说过，双生蛊必须在龙脉祭坛完成交融，而萧景珩..."她的目光扫过萧景珩逐渐透明的身体，"他体内残留的蛊毒，正是最好的引路人。"
苏沉璧这才惊觉萧景珩的变化。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血管中流动的不再是鲜血，而是金色的蛊虫，那些蛊虫顺着他的手臂爬向祭坛，在地面上勾勒出复杂的符文。萧景珩低头看她，金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阿璧，带着这个走。"他将半块玉佩塞进她手中，玉佩内侧刻着"沉璧"二字，与她生母的生辰八字完全吻合。
祭坛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血色藤蔓缠住萧景珩的身体，将他拖向中央的鼎炉。苏沉璧想要抓住他，却被气浪掀飞。她眼睁睁看着萧景珩的身影与祭坛融合，他的嘴唇翕动，说出的话让她血液凝固——"活下去，找到真正的龙脉核心"。
剧烈的爆炸声中，矿洞开始坍塌。谢蕴的笑声混着蛊虫的嗡鸣传来，"苏沉璧，你以为萧景珩是在救你？他不过是完成自己的使命罢了！"苏沉璧被碎石击中头部，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太后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手中转动着十二颗血珠，每颗血珠里都封印着萧景珩的记忆碎片。而在更深的矿洞深处，某个巨大的阴影正在苏醒，它的轮廓与人面蛇身的蛊王传说完全吻合，睁开的眼睛里倒映着苏沉璧惊恐的脸。
当她再次醒来时，矿洞己被碎石填满。手中的半块玉佩发出温热的光芒，照亮了石壁上的一行小字："双生非蛊，是血脉相承的救赎"。远处传来马蹄声，却混着不属于人类的嘶鸣，苏沉璧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的血卵纹路正在与玉佩产生共鸣，而在坍塌的废墟下，隐约传来萧景珩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虫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