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双生殁,万蛊同悲

第二十九章

乱葬岗的风裹挟着腐草气息,将萧景珩煮茶的青烟吹得七零八落。苏沉璧盯着眼前的无名碑,指尖抚过碑上斑驳的刀痕,每一道都与萧景珩后背的伤疤一一对应。七岁那年雨夜的记忆如利刃剜心,她看见自己举着染血的手术刀,父亲在旁低声指导:"避开心脏,蛊虫需要完整的血脉容器。"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沙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让我一首以为...以为你是我的救赎。"

萧景珩放下茶盏,铜炉中火星明灭,映得他眼底金芒流转:"因为你是我的救赎。"他握住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蛊纹上,"那些疼痛早就结痂了,唯有你当年塞给我的半块桂花糕...是甜的。"

记忆如潮水涌来。苏沉璧想起十二岁生辰,她隔着冷宫铁栏递出用帕子包着的糕点,萧景珩咬下时,碎屑沾在嘴角,眼睛却弯成月牙:"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此刻,他嘴角仍有当年的弧度,仿佛那些年的血与泪,都不过是为了此刻的相对无言。

蛊王的嘶吼从远处传来,地面随之震颤。萧景珩取出父亲留下的手记,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半朵干枯的桂花:"苏仲平在最后一页写着,双生蛊的终极破解之法,藏在血脉交融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她心口的血卵纹路上,"但需要其中一人,主动献祭。"

苏沉璧抬头,对上他眼底的决绝。乱葬岗的雾越来越浓,隐约可见远处蛊池翻涌的黑浪,每一道浪花都裹着活人蛊的惨叫。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真正的永生不是不朽的身体,而是爱与被爱的灵魂。"

"我去引开蛊王。"她突然起身,将铁扳指套回他手上,"你去启动矿山祭坛的自毁机关。"

萧景珩瞬间识破她的谎言。他扣住她的手腕,蛊纹顺着相触的皮肤蔓延:"七年前你替我挨了一针,五年前你用自己的血为我压制蛊毒,现在..."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现在换我护着你,好不好?"

苏沉璧望着他眼角未干的泪痕,那是昨夜她为他擦拭血迹时留下的。她想起每一次生死关头,他总是挡在她身前,用身体为她筑起血肉长城。此刻,他后背的旧伤还在渗血,却仍笑得温柔如春风。

"好。"她轻声回答,指尖却悄悄将粉末撒进他的茶盏,"听你的。"

萧景珩饮下茶水的瞬间,瞳孔骤缩。他抓住她的手,却感觉全身力气飞速流失:"你骗我..."

"对不起。"苏沉璧抱住他逐渐软倒的身体,泪水砸在他唇畔,"但我不能再让你为我去死了。"她取出父亲留下的金针,刺入他的睡穴,"等你醒来,会看到一个没有蛊毒的世界。"

蛊池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苏沉璧将萧景珩藏入乱葬岗的枯井,用碎石掩盖井口。当她转身时,发现自己的影子与萧景珩的重叠在一起,在月光下拼成了一朵完整的莲花——那是双生蛊最终的形态。

蛊池边缘,黑色的液体翻涌着无数气泡,每一个气泡里都映出她与萧景珩的记忆碎片。苏沉璧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的血卵纹路,纹路在蛊王的感召下发出红光。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阿璧,原谅父亲的自私,你是唯一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来吧!"她张开双臂,任由蛊王的触须缠住自己的西肢,"用我的血,换他的自由!"

蛊王的嘶吼震得天地变色。苏沉璧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血卵之力与双生蛊疯狂对抗,剧痛中却有一丝清明——她看见萧景珩的铁扳指在枯井中发出光芒,照亮了井底刻着的古老符文。

"不!"熟悉的怒吼从身后传来。苏沉璧转头,看见萧景珩踉跄着冲破迷雾,他的眼睛里金芒大盛,显然用内力逼出了。蛊王的触须瞬间转向,刺穿他的肩膀,却被他徒手捏碎。

"我说过,别想丢下我。"他抱住她,滚烫的鲜血滴在她锁骨,"七岁没抓住你,这次...我不会再松手。"

苏沉璧望着他胸前逐渐消散的蛊纹,终于明白父亲手记的真意。她握紧他的手,将两人的鲜血滴入蛊池,金色与血色的光芒冲天而起,蛊王在光芒中发出悲鸣,身体开始迅速衰老。

"阿珩,看。"她指向前方,矿山祭坛的自毁机关己经启动,无数炸药在蛊王身后炸开,"我们赢了。"

萧景珩低头吻她,唇间带着铁锈味的温柔:"是我们一起赢了。"

蛊池的水逐渐退去,露出池底的初代蛊王骸骨。苏沉璧的血卵纹路与萧景珩的蛊纹同时消散,化作万千金蝶飞向天际。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最终倒在萧景珩怀里,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我爱你,阿璧。"

黑暗笼罩视线前,她看见乱葬岗的无名碑发出光芒,碑后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那是她从未谋面的母亲,手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苏沉璧在一片寂静中醒来。她躺在乱葬岗的碎石堆里,身边散落着萧景珩的铁扳指碎片。远处的矿山己化为废墟,蛊池干涸见底,唯有乱葬岗的风依旧萧瑟。

"阿珩?"她挣扎着起身,声音里带着恐惧,"萧景珩!"

只有风声回答她。苏沉璧疯狂地在废墟中寻找,却只找到半块染血的玉佩——那是萧景珩从不离身的信物。玉佩内侧刻着的"沉璧"二字,此刻被鲜血浸透,显得格外刺目。

"不..."她的泪水滴在玉佩上,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蛊虫嗡鸣。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飘来一片乌云,乌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白化巨象缓缓靠近——那是本该死去的林清远,他的手中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年,少年的面容与萧景珩一模一样,胸口跳动着一颗金色的心脏。

"苏沉璧,好久不见。"林清远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恭喜你,成功消灭了初代蛊王。但很遗憾,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苏沉璧握紧玉佩,指甲刺入掌心。她看见林清远怀中的少年睁开眼睛,瞳孔中没有一丝情感,只有纯粹的金色光芒——那是完全体的蛊王宿主。

"他是谁?"她的声音颤抖。

"他?"林清远微笑着抚摸少年的头发,"他是萧景珩的完美复制体,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蛊王之力。而你,将成为唤醒他的钥匙。"

乱葬岗的雾再次弥漫,苏沉璧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脚底爬上脊柱。她低头,看见自己心口本该消散的血卵纹路,此刻正重新浮现,颜色比以往更加鲜红。

林清远的笑声混着蛊虫嗡鸣,在她耳边回荡:"欢迎来到新纪元,苏沉璧。这一次,你将亲手创造出最完美的蛊王。"

黑暗再次笼罩她的视线,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苏沉璧看见少年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而在他的掌心,躺着半朵干枯的桂花——那是她当年塞给萧景珩的那朵。

故事,似乎从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