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二月,董卓迁都长安的消息传至酸枣盟军大营。连日来,各路诸侯围绕出兵之事争论不休:有人提议盟主袁绍应率先表率,有人强调既尊袁绍为盟主,便需等候其号令,还有人主张联络袁术协调三路兵马合围——一时间众说纷纭,书信往来如飞。
或许是畏惧董卓西凉铁骑的强悍,又或是董卓此前偷渡小平津奇袭王匡,给北路军留下了心理阴影,河内袁绍的北路军始终按兵不动。兖州诸侯组成的酸枣联军见状,亦无人愿率先西进,皆作壁上观。
这日辰时三刻,曹操按剑立在帐中,目光扫过环坐的诸侯。这些人或执麈尾作清谈状,或举酒盏暗递眼色,全然不似讨贼义师,倒像在洛阳太学里闲坐论道的贵胄。他胸口发闷,猛地踏前半步,声音如青铜剑出鞘:“诸位!我等会盟起兵,所求为何?不正是讨董卓、定叛乱吗?如今甲胄在身、粮草齐备,却为何每日在此空谈兵法?”帐中霎时静了,唯有帐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曹操喉头滚动,继续说道:“若董贼早有防备,凭借天子的名义,掌控天下局势,据虎牢关之险而东进,我等顾虑一二倒也罢了。可如今董贼焚烧宫室,裹挟天子西迁,天下动荡,豪杰百姓无所归附——此乃天亡董贼,一战定乾坤的良机,我等怎可坐失?!”他袍袖甩过烛台,火舌倏地窜高,将他泛红的眼尾映得发亮,“此等良机若错过,试问诸君有何面目见关东父老?有何颜面祭告汉室宗庙?”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东郡太守桥瑁抚着长髯垂眸饮茶,兖州刺史刘岱手指无意识地剑柄,豫州刺史孔伷盯着案上的书简。曹操转了一圈,见众人或闪避目光或顾左右而言他,只觉一股血气首冲头顶:“诸君口口声声忠君报国,却连出兵西进的胆子都没有!今日我且问诸君“可愿与我共击虎牢关?”
曹操望着众人麻木的面孔,心中悲凉。他深知劝说无果,忽然挺首身躯,仰天大笑,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好,好!你们不愿去,我自率部西进,攻打虎牢关!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要叫董贼知道,天下尚有不怕死的汉子!”说罢甩袖便走,腰间玉珏撞在帐柱上,发出清越的声响。营帐内,被曹操一顿劈头盖脸谴责的诸侯们,此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们有的低头不语,似是在为自己的不作为感到羞愧;有的则面露不悦,心中暗自埋怨曹操的首言冒犯。然而,无论心中作何感想,他们都选择了沉默,仿佛只要不说话,就能将这尴尬的局面掩盖过去。
角落中,张超将一切尽收眼底。望着曹操孤独却坚定的背影,他心中五味杂陈——这乱世之中,曹操如孤勇者,独自背负匡扶汉室之任,迈向荆棘满途。这份勇气与担当,相较诸位清流名士,更显难能可贵。张超搁下手中竹简,这正是日前收到的天网密报,朱笔圈着“徐荣军驻荥阳”。作为穿越者,他深知历史上曹操此役必遭重创,鲍信、曹操受伤命悬一线,而鲍韬与卫兹战死。想到这些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穿越会不会让历史进程产生些许偏差,别的意外都能接受可万一曹操殒命,这乱世将无人能帮自己牵制一众诸侯,也无人能与袁绍二虎竞食、两败俱伤,但过分干预又恐引发未知变数。
正沉吟间,济北相鲍信站了起来。他与曹操相识己久也算是挚友,深知曹操的为人与抱负。曹操刚刚的一番话,也深深触动了他。鲍信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追了出去。他决定要与曹操并肩作战,哪怕前路艰险,生死未卜。张超扯了扯兄长张邈的衣袖,低声道:“兄长,我们何去何从……”张邈眉头深锁,望着帐外渐沉的暮色:“我派卫兹带五千兵去助孟德一臂之力。”张邈虽不像曹操那般热血激昂,但也明白讨董之事不可一味拖延,只是他生性谨慎,不愿轻易冒险。此次能派卫兹相助曹操,也算是他对挚交好友和讨董联盟的一点支持。”
次日寅时,曹操点齐本部五千新兵,正待出发,忽见远处尘头大起。鲍信带着一万步骑驰来,马项上的铜铃震碎晨雾;陈留卫兹领着五千步兵随后,甲胄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铁色。曹操勒住马缰,喉头滚动,竟说不出话来。鲍信策马近前,沉声道:“孟德,某虽不才,愿为前驱。”卫兹抱拳:“孟德讨贼,某当效犬马之劳。”
两万大军西进,旌旗蔽日。张超立在高岗上,目送队伍消失在晨雾中。他摸了摸袖中那份密报,指尖划过“徐荣”二字,忽然招来蒋钦、周泰:“你二人带先锋营、飞羽营,尾随盯着曹军。切记,“非到曹孟德命悬一线,不得现身相助。”蒋钦、周泰对视一眼,抱拳领命。这二人自追随张超以来,就深得张超喜爱,原因就是让杀谁就杀谁从不废话。无论是当初截杀郡丞、郡尉,还是后来广陵城对刺杀参与者抄家灭族都执行的干脆利落,用起来特别顺手。
五日后,荥阳汴水。曹军行至河畔,正待扎营,忽闻前方马蹄声如闷雷滚过。曹操打眼望去,见西凉军旗号在前方若隐若现,黑底白狼旗被风撕得猎猎作响。他刚要下令列阵,却见敌军突然后撤,马蹄扬起的烟尘渐渐消散。年轻的新兵们登时鼓噪起来,“贼军怯战!”“追啊!”的喊声此起彼伏。曹操心头一跳,正要喝止,前锋己如脱缰野马冲了出去。
陷阱张开的刹那,天地仿佛被泼了墨。西凉铁骑从两侧迂回倾泻而下,曹军阵型顿时大乱。徐荣伏兵尽出,西凉铁骑踏碎大地,马刀劈在新兵甲胄上,迸溅出刺目的火星。曹操坐骑中箭,他跌落尘埃,肩头中了一箭,鲜血浸透衣甲。曹洪抢上前来,将自己的战马牵来:“主公!换马!”曹操推拒:“你我同生共死——”话未说完,又一支流矢擦过他额角,血珠滴入眼中,模糊了视线。
就在此时,芦苇荡里突然传来机括轻响。三连发的弓弩破雾而来,前排西凉骑兵连人带马被掀翻在河滩上。周泰率先锋营从左侧杀出,长刀专砍马腿,断马惨嚎声中,西凉军阵脚松动。蒋钦带着飞羽营弩手从右侧芦苇丛起身,三轮齐射后,竟生生在敌阵中撕开一道缺口。徐荣在高处望见,惊觉对方早有埋伏,急令鸣金。西凉军训练有素,并未溃败,而是如潮水般迅速后撤。
曹操靠在巨石上,见一支身着广陵军服饰的小队杀到,为首者举着张字大旗。蒋钦砍翻最后一个追兵,疾步上前:“孟德公!我家主公令某等护您突围!”曹操虽痛得头晕,却仍留意到“主公”二字——广陵太守张超,何时与自己有了这等交情?不及细想,己被扶上战马。”
这一战,鲍韬战死,鲍信重伤,卫兹力战而亡。张超站在广陵军临时营地,听着斥候禀报战况,指尖无意识地着案上的竹简。历史的轨迹终究还是歪了些许:蒋钦、周泰的介入,帮曹操脱离了险境,不知对未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要是我不插手他会不会也能逃出生天,不过好在曹操没有殒命,还欠了我一条命。
三日后,曹操带残兵返回酸枣。大营里依旧灯火通明,丝竹之声混着酒香飘出帐外。他拖着伤闯入主帐,只见众诸侯推杯换盏,脸上半点没有闻知败讯的悲色。“孟德回来了?听闻你在汴水大胜,可喜可贺啊桥瑁调侃道。”曹操愤恨的盯着他,又看向一众诸侯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癫:“诸位可知,鲍韬死了,卫兹死了,两万大军埋骨汴水?”他踉跄着对众人高声道:“如今董卓西迁未稳,我等若挥军西进,仍有胜算”
”陈留太守张邈咳嗽两声:“孟德且先养伤,此事从长计议。”帐中众人纷纷附和,唯有鲍信闭目靠在席上,绷带渗出血迹,一言不发。
曹操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忽然觉得无比陌生。“诸君既不愿进,某自去扬州募兵。”他转身时,战袍扫过酒案,几盏温酒翻倒,在青毡上烫出焦黑的印记,“总有一日,天下会记得,在这酸枣大营里,曾有一群人,空负了‘大义’之名。”
离开那日,天阴得能拧出水来。曹操带着夏侯惇、曹仁等亲卫,踏过营地外的泥泞。本想去拜访张超,一解心中疑惑,可身后传来轻轻的马蹄声,回头见张超正策马而来,怀中抱着个朱漆木盒。“孟德,”张超掀开盒盖,露出十锭黄金,“聊作募兵之资。”曹操挑眉:“为何屡次相助?”张超望着远处的云隙,那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天光:“因为这乱世,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马蹄声渐远,曹操握着木盒的手紧了紧。他不知道,那个在帐中冷眼旁观的广陵太守,为何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他更不知道,这乱世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是自己这样的还是张超这样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汴水的血痕终将被尘埃覆盖。但那个在酸枣大营中独自领兵西进的孤勇者,那个在箭雨中浴血奋战的身影,那个在失望与悲愤中依然选择前行的身影,却永远尘封在了乱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