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花了银子,可不是来喝糙米渣子的!”
一时间院里人声鼎沸,几个伙计被围得手忙脚乱,脸上首冒汗。
苏媚莲步慢悠悠踏进人群,抬声嚷道:
“哎哟哟,这就是那什么了不起的分段蒸馏做出来的酒?吹得天花乱坠,可别做了十坛子酒到最后只有一坛能喝……”
她这么一说,就有人想起来,那天比酒,苏誉也是先拿出了一坛子浊酒。
他说是被人动了手脚,可又没人亲眼看见,没人为他证明。
楚天也在人后凑上去,一脸正人君子地摇头叹息:
“唉,做酒这事儿,可容不得一点投机取巧啊,大家伙要是嫌恶心,不如到我楚某的酒坊去!咱不说别的,最起码没沙子啊。”
他朝人群里拱手,一脸假惺惺的客气:“各位若不弃,今日去我那儿尝酒,随便喝,喝不好算我的!”
苏媚立马接话,嗓音娇滴滴却字字都透着得意:“对啊,大家都去我们的酒坊,我们家的酒,可没这么多沙子。”
隆庆帝爱酒,若是她们能把酒肆发扬光大,那不光她可以重回皇宫,楚天也能平步青云,到那时,苏誉就不足为惧。
苏媚正满心憧憬地想着以后,苏誉从后堂走了出来,眸光落在楚天身上。
“各位,今日这酒里有沙,是有人动了手脚。”
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人群一静,紧接着便有人嗤笑出声,
“呵!动了手脚?谁吃饱了撑的在你酒里下沙子啊?”
“那日比酒时你就说有人在酒里动了手脚,今日还是一样的说辞,我看根本不是有人动了手脚,而是你这酿酒的法子不行吧!”
苏媚冷笑着接了句,“苏誉,你别推脱了,谁会跟你过不去故意往你酒里放沙子?”
楚天站在人群边上,嘴角勾着一丝得意,一副看戏模样。
苏誉眸色深了几分,
“昨晚我在酒坊后院地面撒了极细的钉子粉,谁要是进过后院,鞋底一定会留有钉子残片。”
人群一阵骚动,几个人面面相觑。
苏媚“哼”了一声,抱着双臂冷嘲:“好啊,那就查!”
楚天一噎,恶狠狠瞪向苏媚。
这个蠢女人!
于是小厮们依次弯腰,一人一人检查鞋底,先是酒坊里的伙计,然后是围观的看客,一个个鞋底翻过去,皆是干净无虞。
查到后面,有几个人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看吧?查什么查?浪费我大清早的工夫……”
“我看这老板就是想推脱责任……”
楚天后退半步,想借着人群的遮挡溜出去。
谁料他前脚才刚动,一道慵懒的嗓音便悠悠响起。
“怎么,心虚了?”
楚天一僵,嘴角笑意险些绷断,硬生生转回头来。
一张冷艳绝美的脸出现在眼前。
正红色轻纱随风舞动,掩映着修长丰腴的玉腿,她揽着个模样俊秀的小官,神情颓靡地走了过来。
自从有了这家酒肆,她每日清晨都会来找苏誉喝一杯,不想今日会遇到楚天。
楚天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我……我去……去外面透透气……”
苏昭月看也不看他那副假笑,抬眸吩咐身后的武士:“把他的鞋底给我翻过来看看。”
武士应声扑过去,楚天猛地往后缩脚,却被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按住。
只听“嗒”一声,鞋底在众目睽睽下翻了出来。
只见那鞋底缝里,赫然嵌着几颗极细的、带着灰尘的银钉。
周围一片死寂。
紧跟着,嘈杂声如潮水般炸开。
“是他!是他干的!”
“在酒里撒沙子的是他?”
“啧啧,还假惺惺在这里演戏,我呸!”
苏媚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向楚天,“真,真是你做的?!”
苏昭月冷冷开口,声线清寒凌厉:“楚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楚天被众人的目光压着,脸色青得骇人。
“老板,还有没有干净的酒了,你这酒我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啊。”
苏誉语气带着无奈:“各位,窖藏里的酒也都被楚天撒了沙子……至少半月之内,才能再酿出新酒。”
此话一出,院子里一片怨声。
“什么?半月都没有酒喝了?!”
“好好好的,被楚天这么一折腾,咱们连酒都喝不上了!”
那几个平时最爱喝苏誉酒的庄客壮汉当即撸起袖子,怒声吼道。
“他害得咱们喝不上酒,不砸他酒肆还留着干什么?!”
“走!今天就得给他个教训!”
“砸了他酒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阴人!”
几个大汉说罢,转身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外,抄起茶馆旁边晾晒的木杠、竹竿,气势汹汹首奔楚天那间酒肆。
“别,别,别砸啊!别砸!”
苏媚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嚷嚷着想拦,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拦得住?
刚跑到酒肆门口,就被推了个趔趄,摔倒在门槛边,裙摆都沾了泥水,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砰!哐啷!
“把坛子都给我打了!”
“这破酒肆里还能有啥好酒?砸!全砸了!”
酒肆里传来坛子碎裂的声响,瓷片西下飞溅,酒水顺着门槛流出来,混着地上的灰土化成一摊泥泞。
楚天被人推搡到角落,脸都白了,
“住手!你们别砸了!那……那是我的酒……是我辛苦做出来的酒!”
可谁理会他?砰砰两声,又是两口大坛子被当场捣碎,屋里乱作一团。
苏媚哭得像个泪人儿,却没人可怜她,反而有路人指着她骂:“你跟着这小人沆瀣一气,就该连你一起收拾!”
街头傍晚,天色己近昏沉。
楚天和苏媚衣衫凌乱,蜷在一处破庙残墙边。
寒风吹得两人瑟瑟发抖,空空如也的肚子时不时发出“咕咕”声。
一位挑着担子的老婆婆路过,看了两眼这对落魄男女,叹了口气,从竹篮里摸出一张冷硬的面饼,嘴里还嘀咕着:“可怜啊,年纪轻轻的,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楚天眼疾手快,一把捡起那张面饼,像饿狼般撕开,三两口就往嘴里塞。
苏媚原本满怀期待楚天能把面饼给她,手刚伸出去,却只抓了个空,望着楚天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涌出一股委屈。
那天楚天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打他,脑子里还多了很多奇妙的点子。
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