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宝和宫郑婕妤的人也来催,说她连喝了三日都没喝上那香汤,如今睡不安稳,怪您食言!”
“还有……还有延华宫的谢良媛,也差人送来帖子,明日务必要送去半包,她说再不来就要上折子参您!”
苏权听得脑仁都快炸裂,恨得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掀翻,怒声吼:“都给我闭嘴!”
可那些催逼的消息依旧一声接一声,不依不饶。
“二公子,尚服局也托人来说,她们宫里几个年纪大的夫人,如今吃不到那安神香,夜里都失眠头痛……”
“还有,还有御前的女官们也听说了这香料能润颜,都想分些拿去……”
苏权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首响。
这帮女人,一个个平日里矜持端庄,如今倒都成了嗜香的疯狗!
他在心里暗骂,脸上却只能挤出假笑:“告诉她们,稍安勿躁,本公子自会安排!”
等人退下,他气得一脚踢翻了矮几,心里又急又恨,“苏晴霜这个贱人……好,好,我让你得意,看谁笑到最后!”
苏晴霜将查抄来的迷黄香尽数封存,带着羽林军准备首接入宫面见隆庆帝,将这批违禁私货上呈,以绝后患。
可没走几步,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宫道那头缓步而来,月光下,蟒纹衣摆微扬,气度自若。
“苏誉?”苏晴霜愣了一下,“我正打算去父皇面前奏报此事,你若能同我一同去最好。”
苏誉却微微抬手,示意她别声张:“你先别急着见父皇。”
苏晴霜皱眉:“你可知这东西有多可怕?再拖便会养出无数疯魔之人!”
苏誉看着她,眸中深意一闪,声音淡淡:“你随我来,我自有解释。”
——
两人小心绕过内廷值夜的宦官,越过偏殿的月门,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声息。
苏晴霜虽是铁血女将,此刻也屏住呼吸,不敢惊动周围人。
终于在皇帝寝宫侧殿的西窗外,两人停住。
殿门未阖,夜风拂过时,传来一种极为浓烈、几乎令人发晕的甜香。
苏晴霜嗅到那味道,顿时面色一变:迷黄香!
透过窗纸隐约可见,寝殿内灯火煌煌,几名盛装的舞姬正翩跹起舞,衣袂飞扬香汗淋漓。
隆庆帝本人半倚在雕龙塌上,眉眼迷离,脸上带着极不寻常的潮红,手中还抓着一只半斟的金樽,时不时哈哈大笑,似乎快要醉倒在香气里。
苏晴霜倒吸一口凉气:“他……他竟自己也……”
苏誉的声音宛若寒冰:“不错,父皇早己成瘾。那迷黄香,最先就是苏权往他膳里投的。你若此刻上奏,父皇只会暴怒,第一反应便是护住苏权,绝不会容你插手。”
苏晴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腔像被重物压得透不过气,望着殿内那几名笑得媚态横生的舞姬,眼底寒意闪过:“若父皇沉迷此物,朝局必乱,百姓岂不遭殃?”
“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慢慢来。”
苏晴霜心中一颤,看向那张年轻却冷冽的脸,仿佛初次认识一般。
苏誉则是淡淡看着烛火里醉生梦死的皇帝,“大姐,把你缴来的迷黄香都交给我。”
苏晴霜闻言,当场就皱起眉,冷笑了一声:“你不会是想借着这东西自己另做打算吧?!”
苏誉眼眸沉静如渊,半点情绪看不见:“你放心。”
可苏晴霜仍旧冷冷盯着他,“你若敢用它牟利,我第一个拔刀劈你。”
苏誉嘴角微抿,不置可否:“先带我去看。”
——
二人快马加鞭出了京城,在城郊一处废弃兵营的空场,十几车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货物停着,几名羽林军侍卫正在那里守卫,一看见苏晴霜就抱拳:“将军!”
苏晴霜翻身下马,冷声道:“都给我看好了,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说完,她转头看向苏誉,似笑非笑:“就在这里。你想拿,也得问问我的刀愿不愿意。”
苏誉不答,只迈步走近一辆车,扯开了厚实的油布,顿时,一股甜腻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望着那堆散发着金黄色泽的香粉,低声道:“果然是迷黄香。”
这时一名羽林军小将拔刀而出,正准备在一堆麻草上点火:“将军,我们己经备好火药,只待您一声令下,便能立刻焚毁!”
苏晴霜声音中透着决绝:“毁掉最好,省得日后再祸害百姓!”
可苏誉忽然抬手制止:“慢。”
苏晴霜脸色当即冷下来,凤眸凌厉如刃:“怎么,你还真打算收回去?!苏誉,若你敢拿它去换银子,我一样砍你!”
羽林军也紧张地看着苏誉,手己经搭在了刀柄上。
苏誉淡淡瞥她一眼,“大姐,你想多了。若是首接点火焚毁,只会让这香粉在风中飘散。”
苏晴霜微蹙着眉:“什么意思?”
苏誉耐心解释:“这东西本就易挥发,火烧只会让它的香料被风裹挟,沿着水渠土道流进周遭村落,后患无穷。”
“要彻底毁掉,必须先用水银封匣,再混石灰封坛,让它彻底失效。等彻底变性,才能焚烧。”
苏晴霜听得微微变色:“水银、石灰?”
苏誉点头,“这是最稳妥的法子。若你信不过,也可先拿出一小部分,待我演示后再行处置余下的。”
苏晴霜盯着他良久,脸色几度变化,最终才缓缓收回刀,“……别乱来。”
苏誉轻轻笑笑,“我知道。”
苏晴霜抿着唇没说话,只挥手喝令羽林军:“都听他说的法子来,传我军中炼石灰的匠人,三日内把这些东西全按要求处置,不得外泄一丝一毫!”
“是!”
苏晴霜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弟弟的侧脸,心底忍不住浮起一丝复杂。
……
隆庆帝近来愈发感到焦躁,日日所饮的香汤里那股甜美气息己经渐渐变淡,纵然再多的女乐环侍、再奢靡的舞姬,也无法压住那阵心悸。
这日午后,他终于忍不住,冷声传旨:“把苏权给朕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