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上去温和从容，与周围的热闹格格相融，却又似乎隔开所有喧嚣。
苏媚认得那女子，是萧云倾，苏誉的心腹校衣卫女指挥使。
她顿时一阵刺痛，几乎忍不住别过脸去。
从前，每年的华灯节，苏誉都会带她出来看花灯，回去的时候还会带上一盏送给妹妹，可今年，什么都没有了。
为何自己如今潦倒如泥，连块饼子都要和人争，苏誉却依旧能这般潇洒，从容游赏花灯？
那苏媚又怨又恨，胸口涌上酸楚，险些要哭出来，却只能死死咬着唇，攥紧自己那件破斗篷，倔强地不肯再多看一眼。
但心里的苦楚却没有少上一分，此时，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曾经她以为嫁给楚天会是她美好生活的开始，不想竟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仔细想想，自从嫁给了楚天，他的生活就没有一天是快乐的，而过去的那些欢声笑语，也逐渐从他的世界远去……
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没有嫁给楚天，是不是就不会遭遇今天遭遇的一切了？
楚天给不了她幸福，只能给她无穷无尽的伤害，而曾经愿意关心她保护她的人，也因为楚天的原因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
人潮汹涌，灯光跳跃，锣鼓声一阵阵传来。
苏媚强忍着心里的苦涩，想要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只听耳边传来一个温柔又清亮的女声：“方才好像有人在看您。”
苏媚脚步一滞，下意识回头。
萧云倾正微微偏头，清亮的眸子落在人群中，声音柔和：“那是……”
苏誉目光顺着看过去，只见那张熟悉却己风尘仆仆的脸，面色蜡黄，头发乱成一团，根本和往日那个仪态从容、意气风发的女人判若两人。
苏誉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也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
他缓缓移开目光，“别理她。”
萧云倾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
可苏媚却恍若被人当面抽了一鞭，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死死盯着苏誉，声音发哑地喊：“阿誉！”
可那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拉着萧云倾，继续向前走去。
苏媚浑身一僵，她想追上去，可人流汹涌，谁都懒得让她过去，推搡得她东倒西歪。
到头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誉与萧云倾并肩而行，在那漫天花灯下，越走越远。
而自己，却被挤在最冷、最暗的街角，连一步都迈不动。
“为什么……”
她捂着嘴，哭得肩膀止不住地抖，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狠心？”
“就算我上辈子对不起你，可我这辈子没有啊，这一世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啊！”
为什么苏誉还是对她如此绝情呢？
夜风一阵阵吹过，带着桂花酒和糖炒栗子的香气，可对苏媚来说，这些香味只让她更觉凄凉。
她看着花灯上人们写的心愿：
“阖家安康”
“得中状元”
“良缘永结”
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心像被生生撕裂。
这一切，似乎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花灯河边的，只知道脚下发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人潮依旧热闹，可那些热闹，全部都不属于她……
回到自选肆门口，破木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里面黑漆漆一片，连灯油都快烧尽。
楚天还在，缩在角落里，抱着一个破碗，神色呆滞，看见她回来时，愣了愣，沙哑道：“媚儿……你去哪了？”
苏媚看见他那双红得血丝密布的眼睛，心里忽然发酸，委屈得涌上来，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我去看花灯。”她声音很轻，“你不肯陪我，我就自己去看。”
楚天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闷声：“花灯……有什么好看的？”
苏媚没力气和他说话，只是走过去，靠在那堵斑驳的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
她望着那盏快灭掉的油灯，眼神空洞无神。
再没有力气哭，也没有力气恨。
只能任由那盏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把两个人破碎的影子，拉得无比漫长。
此时，另一边的花灯街上。
河两岸高悬的彩灯把夜空映得如白昼，灯谜一条条写在绸布上，挂在灯盏底下，随风轻轻摆动，街头人声鼎沸。
“猜对就能得一只莲花锦灯！”
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苏誉和萧云倾缓缓行在灯市中，脚步并不快。
他本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可看见她笑容清淡含蓄，握着灯笼那双纤白修长的手，竟也觉得心情舒畅。
“公子，”
萧云倾忽然停在一盏鲤鱼灯下，指着上面悬挂的灯谜，唇角轻轻一勾：“这个你可看得出么？”
苏誉循声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灯下人声鼎沸，许多学子围着议论，却迟迟没有人能答出来。
他眉目淡淡，笑意极浅：“这句，‘绿’字为田间，‘青’字为山色，合起来讲一个‘园’字。”
说罢，便将“园”字写在答签上。
小贩见了，喜滋滋地捧过一盏通体雕着荷叶浮莲的彩灯，笑得见牙不见眼：“公子好才学！”
萧云倾接过灯，眉眼含笑：“公子果然博学。”
说着，似乎怕人多挤坏了灯笼，小心拎在手上。
苏誉看着她笑，眼底也柔和下来，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你若想要花灯，不必让我猜，首说便是，我替你买来就是了。”
萧云倾轻轻摇头，神情温顺：“我喜欢公子自己赢得的，这样才有趣。”
两人并肩而行，彩灯的光映在他们脸上，一个温润疏朗，一个恬静秀雅，宛如画中人。
人群见到，也忍不住回头羡慕地看几眼。
远处还有捏糖人的小贩经过，苏誉随手买了两串小巧的糖狮子，递给她：“甜的。”
萧云倾接过后，先是一怔，而后小小地笑了，眼角漾起柔意。
灯火如织，锣鼓声远远传来，流光溢彩间，两人影子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