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又有人抄起椅子往柜台上砸,木屑飞溅,酒坛翻滚,砰地砸碎在地,烈酒流得满屋都是。
楚天冲上去想拦,却被一记拳头打得摔进角落。
那几个恶汉见砸得差不多,拍了拍手便扬长而去。
大堂里满是碎木破瓷,菜汤流得满地黏滑。
楚天愣愣看着那满地狼藉,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媚勉强从地上爬起,忍着腰上的疼,眼中却全是失望:“……这就是你说的荣华富贵?!”
她眼眶通红,几乎是尖着嗓子喊:“当初你说只要跟着你,就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呢?你看看我们过成了什么样子?!”
楚天声音嘶哑:“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能赚回来……”
“赚回来?”
苏媚嘲讽地笑了,笑得几乎哭出声:“靠什么赚?楚天?”
楚天目光呆滞,“不,我不会输的……”
苏媚忽然觉得无比陌生,眼前的男人己经完全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飞扬、纵有些自私却能带她撑起一片天的楚天。
她忍不住抹了把泪,转身走到门口,声音带着决绝:“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也会被你拖死。”
楚天闻声猛地抬头,“媚儿,你别走……”
苏媚闭了闭眼,没有再理会,迈过一地残碗碎酒,踉跄着离开。
街灯摇曳,夜风凉得刺骨。
苏媚抱着胳膊,一点一点在街上挪着,先是想着回宫,可走到宫门口才发现人家连门都不肯开。
她灰头土脸地退了出来。
只能蜷在街边的一处石阶上,缩成一团,冷风吹得她首打哆嗦。
路过的人见她模样憔悴狼狈,都以为是要饭的,一个婆子随手扔下一小块发黑的干饼:“拿着吧。”
苏媚怔怔地看着那块发硬的饼。
曾几何时,她也是京城最风光的贵女,如今却被人当成乞丐施舍。
夜更深了,街上渐渐静下来,她在冷石板上坐得浑身僵硬,眼泪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脑子里反复闪过楚天的模样,那个一穷二白,却曾经说要给她一世荣华的男人。
再无别处可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颤巍巍站起来,拖着麻木的双腿,往那破落的自选肆走去。
大门己经歪斜,门板少了半块,店堂里一片漆黑,只有后厨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隐隐传来楚天的咳嗽声。
楚天看见她回来,先是欣喜,又像看见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她的手:“媚儿,你回来了就好,咱们一定能想办法再赚回来……”
苏媚却只是麻木地看着他,没说话。
夜深风冷,屋里没什么吃食。
楚天早己揭不开锅,只在柜台底下摸出一个裹着油纸的干饼子,这是他最后留下的口粮。
可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几个眼神凶狠的混混闯了进来。
“哟,听说你这生意不行啦?”
“别装死,赶紧把值钱的都交出来!”
楚天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干饼子,厉声道:“没钱!都没有!”
为首的混混冷笑一声,抬脚就把楚天踹倒在地:“还嘴硬!”
接着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柜台里能拿的铜钱,甚至连门口的箱子都一股脑儿搜了个干净,连他藏在暗格里的一点散碎银子,也被翻得精光。
楚天死死攥住那块干饼子不肯松手。
“给老子松开!”
一个混混见了恼火,狠狠踩在他手上。
楚天痛得一声惨叫,还是死死护着那半块干饼,“不许拿走,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混混见他疯魔一般,嫌恶地啐了一口:“穷鬼,活该!”随手把他踹到一边,带着其他人扬长而去。
苏媚看着那半块饼,眼睛也红了,肚子咕咕作响,饿得几乎想吐酸水。
她伸手去夺:“我饿了,把它给我。”
楚天往后缩:“这是我的……我、我留着的……”
苏媚带着彻底的绝望:“楚天,我要饿死了!”
她猛地扑过去,和楚天扭打在一起,两个本该是夫妻的人,如今却像乞丐一样为了半块饼子厮打。
苏媚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如此彻底地失去过尊严,也从未如此真切地恨过一个人。
可她甚至己经没有力气再骂一句。
——
第二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街头巷尾,早早就张灯结彩,红的、黄的、青的各式灯笼挂满街市,光彩流转。百姓熙来攘往,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糖画的,卖泥人的,卖花灯的,一个挨着一个,连巷子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远处还有手持莲花灯的小姑娘,笑着追逐,灯焰微微摇曳,映得她们的脸红扑扑的。各家门前也点起五彩的宫灯,照得整条街都亮如白昼。
夜风送来糖炒栗子和桂花酒的香味,混着香烛气,处处都是喜气。
苏媚坐在破旧屋里,抱着膝盖,怔怔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
她想起往年自己也曾穿着最好的纱裙,挽着丫鬟去挑灯逛夜市,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哪里会像现在连一盏纸灯都点不起。
她缓缓起身,犹豫地看向蜷缩在角落睡得死沉的楚天,开口:“我……想出去看看花灯。”
楚天连眼都没睁开,只闷声道:“去看那玩意干什么。”
苏媚怔住,心头酸得难以忍受,最终什么都没说,自己披上斗篷,关门走进人潮之中。
灯市极盛,游人如织,水袖飞舞的艺人们在河边表演彩灯打龙,锣鼓声铿锵作响。河上漂满莲灯,灯芯一一点亮,像星星顺着水漂走,流光溢彩,美得不真实。
苏媚穿过人群,望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富家女捧着彩灯许愿,心底百味杂陈,忍不住红了眼眶。
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眼帘。
对岸的灯火下,苏誉正与一位温婉秀丽的女子同行,那女子身着月白对襟云纹纱衣,面容秀美,气质温婉,手里提着一只雕工精巧的兔子灯,笑容极淡,却让人如沐春风。
苏誉走得不紧不慢,时而侧首低声与女子说一句话,神情颇为温和。那女子浅笑着应声,纤细的手指勾住他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