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把木盒放在顾砚床头时，晨光刚爬上窗棂。
她摸了摸盒盖的红漆，转身轻手轻脚带上门。
顾砚是被阳光晒醒的。
眼皮刚掀开，就看见那抹红。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悬在盒盖上半寸处，像触到了滚烫的火炭。
三秒，五秒，十分钟过去，他才用两根手指捏起盒扣——金属扣“咔嗒”一声弹开时，他整个人都在抖。
信纸上的瘦金体还带着墨香。
“砚砚，妈妈的星星舰，要和你一起启航。”最后一页是张泛黄的便签，边角卷着，是他小时候用蜡笔画的歪扭星舰，旁边写着“小舰长设计图”。
“啪”的一声，木盒砸在床头柜上。
顾砚踉跄着站起来，书桌上未完成的星舰模型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推进器零件磕到桌角，“当啷”掉在地上。
他像被烫到似的松手，模型“砰”地砸向墙面，白色舰身裂成两半。
林昭昭端着牛奶刚走到门口，玻璃杯“哐当”摔在地上。
她扑过去想抱他，却被他反手推开。
顾砚背对着她，肩膀剧烈起伏，声音像被撕碎的布：“你不明白！我连妈妈最后一个愿望都守不住——三年前她进手术室前，我还在跟她吵为什么不肯用新药！”
“那天她拉着我的手说‘等我好起来，我们就去档案馆拿图纸’，可我嫌她啰嗦，说‘等你好了再说’。”他突然转身，眼底全是红血丝，“后来她再也没醒过来，我找了三年图纸，结果它根本不在档案馆——它被顾明远锁在保险柜里，当威胁我的筹码！”
林昭昭蹲下去捡模型碎片，手指被毛刺划破也没知觉。
她听见顾砚的哽咽混着抽气声：“我根本配不上完成它！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每天要吃七颗药，碰个模型要洗三次手，连抱你都怕弄脏你衣服——”
“顾砚！”林昭昭突然喊他名字。
她举起一片裂成三角的舰身，上面还粘着他前天用丙烯笔涂的星芒，“你上周给推进器喷渐变色，手抖得厉害，可最后那抹银河蓝，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她站起来，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碎片上，“你给我补cos服时，能对着0.5毫米的线头盯半小时；你教我调模型胶水，会把配比写在便利贴上贴满整个冰箱——”
“够了！”顾砚突然捂住耳朵，踉跄着后退撞到衣柜。
林昭昭正要追，手机在客厅响了。
是陈医生的未接来电——她刚才摔杯子时，自动拨出了快速拨号里的“陈医生”。
“他现在情绪过载，强迫行为可能会加剧。”陈医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先让他吃半片阿普唑仑，下午三点我过来做次深度咨询。记住，别让他碰任何需要精细操作的东西。”
林昭昭挂电话时，顾砚正蹲在地上捡模型碎片。
他每捡起一片，就对着光看很久，再轻轻放进茶几上的纸盒里。
动作机械得像提线木偶。
“昭昭？”苏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扛着个大纸箱，发梢还滴着雨珠，“我在工作室翻到你去年做的机甲道具，想着……或许能让他想起点开心的？”纸箱里露出半截银色机械臂，是林昭昭给《钢翼战姬》cos的武器，关节处还粘着顾砚帮她调的荧光漆。
唐小满跟在苏棠身后，举着平板：“顾明远让人黑我论坛账号的证据找到了。上次那篇说顾砚‘靠病弱卖惨’的帖子，IP地址是他公司服务器。我把时间线整理好了，等顾砚状态好点，我们就发澄清。”
顾砚抬头看他们，又低头盯着纸盒里的碎片。
林昭昭蹲下来，把自己那片碎片轻轻放进去：“我以前做坏道具，苏棠会说‘大不了拆了重铸’。你看，这碎片像不像星星？”
顾砚没说话。
他伸手碰了碰她流血的手指，突然站起来走向厨房。
林昭昭心一紧，却见他翻出医药箱，蹲下来给她贴创可贴。
动作轻得像在粘模型零件。
“还能修好吗？”他突然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昭昭把纸盒抱在怀里，里面的碎片叮当作响：“能。我们一起修。”
顾砚伸手摸了摸纸盒，指腹蹭过一片锋利的边缘。
他低头笑了笑，又很快抿住嘴。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纸盒上，把那些碎片映得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星。
陈医生的车停在楼下时，顾砚正把纸盒抱进书房。
他回头看林昭昭，眼睛里的红血丝淡了些：“下午咨询完……能陪我去买瓶补土吗？”
林昭昭点头。
她看见他书桌上摊开的蓝图，“顾清&顾砚”的签名在阳光下泛着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