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火种

巴黎的晨雾还没完全消散,林昭昭就穿上了苏棠连夜寄来的藏青色西装。

工牌别在左胸,蓝底白字“安妮塔·克莱因助理”几个字母,她用棉签蘸了点透明甲油,在“助理”二字边缘晕出极淡的旧痕——就像真的在办公室挂了小半个月一样。

顾砚站在酒店走廊尽头,手里紧紧攥着母亲的银尺。

他今天早上没穿平时常搭的白衬衫,换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袖口被他无意识地卷到手肘,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

“我跟你们一起进去。”他盯着林昭昭的工牌,声音压得很低,“周予安在外面接应。”

“档案室的安保系统是十年前的老型号。”唐小满的声音从林昭昭的耳机里传来,“我黑进了他们的预约系统,现在显示安妮塔教授的助理正在调阅1998年工业设计档案——昭昭,你左前方第三个保安,他的对讲机频道我己经干扰了。”

林昭昭深吸一口气,高跟鞋叩响大理石地面。

她余光瞥见顾砚落后半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像是要抓住什么。

前台小姐扫过工牌,抬头时林昭昭刚好露出一个略带局促的笑容:“教授记错了档案编号,说要亲自核对1998年2月的火灾事故卷宗。”她从包里掏出安妮塔的名片,“您看,这是教授的私人电话。”

“稍等。”小姐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确实有预约。”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铁门,“B区307室,钥匙在前台抽屉第三个格子。”

顾砚接过钥匙时,指节擦过林昭昭的手背。

他的手冷得惊人,就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B区307是一间半地下储藏室,霉味混杂着纸张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昭昭打开手机闪光灯,照见靠墙整排的铁柜,标签上的年份从1980跳到2010,积灰足有半指厚。

“1998年2月。”顾砚蹲下来,用指甲刮掉铁柜上的灰,“火灾事故类……这里。”他拉开抽屉,一沓泛黄的卷宗“哗啦”一声落了出来,最上面那张照片刺得林昭昭眯起了眼——是一栋烧得只剩骨架的厂房,焦黑的钢架间,半具机械臂残骸泛着冷光。

顾砚的手指在照片上停住了。

他翻到卷宗第二页,一张A4纸飘了出来,边缘有火烧过的焦痕。

林昭昭凑近,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法语字母,最后几行被红笔圈了又圈:“通话记录转录:顾清月(女,32岁)于1998年2月13日22:17致电市政规划局官员皮埃尔·杜邦……”

“如果‘曙光计划’被用于军事用途,我宁愿毁掉所有图纸。”林昭昭念出声来,抬头时撞上了顾砚发红的眼睛。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妈……她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耳机里突然传来唐小满的敲击声:“昭昭,把那张转录纸拍给我。”林昭昭刚举起手机,顾砚己经先一步按下了快门,指腹在屏幕上放大那句“毁掉所有图纸”,“她是为了保护这些设计……才被灭口的。”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意外”或者“病逝”来形容母亲的死。

“收到!”唐小满的声音突然提高,“我破解了卷宗里模糊的扫描件——看这个!”林昭昭的手机弹出一张图片,是一份会议纪要,最后一页参会名单里,“顾明远”三个字被标成了红色,日期是1998年2月14日,正好是厂房爆炸后的第二天。

顾砚的银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林昭昭看见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所以他急着让我交出股权。”他首起腰时,眼眶还是红的,可眼神像淬了冰的手术刀,“因为我妈留下的‘曙光计划’,根本不是什么失败的模型。”

储藏室的换气扇突然“嗡”地转了起来。

顾砚走到唯一的小窗旁,玻璃上蒙着灰,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我以前总觉得,守住那些模型,就是守住我妈。”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又突然提高,“可她根本不需要我守着!她要的是让所有人知道,她的设计不该变成武器!”

林昭昭掏出手机,拍了拍他的肩。

顾砚低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储藏室的灰,可眼里有团火在燃烧。

“明天漫展巡展闭幕。”他说,“我要把‘曙光计划’的成品,放在最中间的展柜里。”

唐小满在耳机里吹了声口哨:“需要我黑了他们的安保系统吗?”

“不用。”顾砚弯腰捡起母亲的银尺,在掌心按出一道红印,“这次,我要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林昭昭望着他绷紧的后背,突然想起昨晚他发的那个笨拙笑脸emoji。

原来有些东西,早就悄悄从裂缝里钻出来了——比如勇气,比如不甘,比如要替另一个人,把没说完的话,走完的路,都补全的决心。

他们离开档案室时,晨雾己经消散了。

顾砚走在前面,西装下摆被风掀起一角。

林昭昭掏出手机给苏棠发消息:“巴黎的可丽饼可能还是吃不上了。”她盯着顾砚的背影笑,“但我们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苏棠秒回:“啥东西?”

林昭昭抬头,看见顾砚停在街角,正仰头看一块巨大的电子屏。

上面滚动着漫展巡展的宣传海报,最下方一行小字:“压轴展品:神秘机甲模型‘曙光’,敬请期待。”

她对着屏幕拍了张照,回:“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