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把手机倒扣在桌面。
通知邮件的提示灯在黑屏上闪了三次,他又翻出来看。
“推荐免试攻读临床医学博士学位”几个字刺得眼睛疼。
抽屉最底层的木盒被打开。
母亲的设计日志摊开在第97页,字迹因为化疗时手抖有些歪斜:“砚砚,去做你想做的事,别活成别人的标本。”
他指尖抚过“标本”两个字。
七岁那年在叔叔家,对方指着他说“顾家养了个药罐子,早晚是个废人”,母亲把他拉进模型室,用沾着模型胶的手抹他眼泪:“砚砚不是标本,是会发光的星舰。”
隔壁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林昭昭的电脑屏幕亮着,国际cos品牌的offer邮件停在“全职设计师,巴黎总部”那行。
她关掉窗口,又打开。
邮件附件里的设计图是镶满水钻的龙袍,报价单上的数字让她想起上个月在社区做的儿童cos工作坊——孩子们用硬纸板和丙烯颜料做的小机甲,挂在活动室墙上像一群小太阳。
“姐姐,我长大也要做能穿在身上的星星。”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拽她裙角时,睫毛上还沾着丙烯渍。
现在,鼠标悬在“接受”按钮上,她突然想起顾砚修模型时的侧脸。
他低头调整齿轮的样子,和那些孩子蹲在地上拼纸板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昭昭?”顾砚敲了敲半开的门。
林昭昭手忙脚乱关电脑,屏幕蓝光在脸上晃了晃。“怎么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马克杯:“热牛奶。”
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来。
她盯着他眼下的青黑,突然开口:“你那天说的‘晚点说’,到底是什么通知?”
顾砚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信纸。
“医学院的硕博连读推荐。”
林昭昭接过来看,纸角被他捏得发皱。“那你……想去吗?”
他没说话,转身从书架顶层拿下个铁盒。
里面是母亲的病例单,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女人坐在模型堆里,怀里抱着穿背带裤的小顾砚,两人鼻尖都沾着模型胶。
“妈妈最后一次清醒时,说‘砚砚的星舰要自己开’。”他声音轻得像翻纸,“我学医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废人,可现在……”
“可现在你修模型时眼睛在发光。”林昭昭接话。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他蹲在仓库修模型,睫毛上沾着灰,却固执地不肯让她帮忙——那时他的眼睛,和现在说起“星舰”时一模一样。
顾砚突然握住她的手。
掌心还留着白天做模型时沾的模型胶,黏黏的。
“你呢?最近总躲着看手机,是不是也有什么事?”
林昭昭叹口气,点开邮箱递给他。
巴黎的设计图在屏幕上展开。
顾砚看了三秒,关掉邮件。
“你那天在社区教小朋友做机甲,他们追着你跑的样子,比这些图亮十倍。”
她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顾砚指腹蹭过她指尖的茧——那是做模型时磨出来的,和他修齿轮的茧,正好能扣在一起。
“我想去申请文化创业基金。”他突然说,“把‘曙光计划’改成民用版2.0,用更安全的材料,加儿童锁,让小学生也能自己拼。”
林昭昭眼睛亮了:“我可以开线上课程!教大家用旧快递盒做模型外壳,用丙烯涂颜色——就像上次教小朋友那样!”
他低头吻她发顶:“好。”
毕业典礼那天,林昭昭穿着自己做的原创cos服走上舞台。
白色裙身缀着淡蓝机甲纹路,裙摆是可活动的机械花瓣,每走一步,齿轮就“咔嗒”轻响。
顾砚站在台下第一排,举着自制的应援牌。
硬纸板上用马克笔写着“昭砚手作 启程快乐”,边缘还贴了小颗的模型齿轮当装饰。
苏棠在旁边举着奶茶喊:“昭昭你裙子后面的齿轮会转!”唐小满举着相机狂按快门,周予安站在他旁边,嘴角难得翘了翘。
林昭昭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顾砚身上。
他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应援牌上的齿轮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散场时,夕阳把操场染成橘色。
顾砚从背包里摸出个文件袋,封面上印着“企业名称预先核准申请书”。
“明天去工商局。”他说。
林昭昭盯着“昭砚手作”西个字,突然扑进他怀里。
模型胶的味道混着阳光的暖,像极了第一次在地下室,彩虹落在木盒上的那刻。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里面绣的小星舰——和他胸前挂着的母亲的设计图吊坠,在夕阳里闪着同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