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州府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周临摊开一份新的规划图。

“其一,釜底抽薪,断其爪牙。

即日起,由州府出面,在各工坊设立匠作监,由子仲兄选派精于算学、通晓匠艺之干吏入驻。

所有物料采买,须经监官核价、签押;所有产出入库,须经监官验质、登记。

凡有贪渎克扣、以次充好者,无论何人亲眷,一律按新颁《工律》严惩不贷!

蒯祺所掌之专线输送,纳入官办驿站体系,由机伯兄派人监管。”

伊籍抚掌:“妙!此乃正大光明之举,彼等纵有怨言,亦无法公然反对。以律法为绳,可堵悠悠之口。”

“其二,另起炉灶,培植根基。

盐铁之利,核心技艺必须牢牢掌控。

在现有工坊之外,由州府独资,秘密选址,筹建新式‘官造工坊’。

招募流民中可靠匠户及军眷子弟,授以提纯、精炼、铸造之新法,工钱从优,严加管束。

此为新军械、新农具之根本,绝不容豪族染指。

所需核心物料,如提纯硝石、精炼硫磺、优质铁胚,由震天雷工坊专供。”

马良点头:“此策深远。新工坊不涉合营,产出全归府库,技艺隔绝,可保无虞。流民得安身立命之所,更生感激,实为固本良策。”

“其三,分化瓦解,以利驱之。

子仲兄,是时候让盐铁之利‘流动’起来了。

放出风声,州府有意开放荆襄各郡县盐铁‘分销’之权,不再由几家大族垄断经营。

凡守法商贾,缴纳保证金,皆可向州府工坊进货,按划定区域销售。

同时,提高官营盐铁品质,降低部分非战略物资售价,挤压豪族私贩空间。”

糜竺会心一笑:“此计甚毒……妙!开放分销,看似让利,实则将依附豪族的中小商户剥离。。”

“其西,请孔明以‘益州初定,百工匮乏,亟需荆襄支持’为由,行文襄阳。

征调蒯氏、庞氏等族中‘精于庶务’之子弟入蜀,充实成都工曹、市易司等衙署。

职位可予清贵虚衔,然务必使其远离荆襄工坊实权位置。名曰‘重用’,实则调虎离山!”

数策并行,如同无形的大网,开始收紧。

襄阳盐铁工坊。

蒯氏派来的大管事蒯安,看着新派驻的“匠作监”官员拿着州府核定的铁料价格单,强硬地否定了自己侄儿报上的“市价”,气得脸色铁青。

他想争辩,对方却只冷冷甩出一句:“此乃州府明令,依律而行。蒯管事若有异议,可向州牧府申诉。”

申诉?州牧府如今坐镇的是周临,蒯安只能咬牙认下。

江陵新建的官造冶铁场炉火熊熊。

招募来的匠户和军眷子弟在工师指导下,操作着改良的鼓风炉和水力锻锤,产出的精铁质量稳定,成本却比合营工坊低了一成。

消息不胫而走,合营工坊的次品铁瞬间滞销。

襄阳城中,中小商贾闻风而动。

州府“公平分销”的告示如同磁石,吸引着他们摆脱对豪族的依赖。

蒯家在城南最大的盐铺前,门可罗雀。

掌柜看着对面新开张、挂着“官盐首销”招牌的铺子排起长队,价格还比自己低半成,急得嘴角起泡。

更让蒯越心烦的是,州牧府一纸调令,以“蜀中新建,仰赖荆襄才俊”为由,将他最得力、掌管着核心账目的次子蒯钧,以及几个精明强干的族侄,“礼送”去了成都。

诸葛亮在信中言辞恳切,许以“工曹从事”、“市易丞”等听起来光鲜的职位,却都是远离实权的闲差。

蒯越明知是计,却无法拒绝。

这是州府的“重用”和“信任”,拒绝便是心怀怨望。

庞山民私下找到蒯越,忧心忡忡:“越公,州府此举,步步紧逼啊!查账核价,断我财路;另设工坊,夺我根基;开放分销,散我羽翼;调离子弟,剪我爪牙……长此以往,合营之利,恐成镜花水月!”

蒯越枯坐良久,望着窗外暮色,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力与苍凉:“技不如人,势不如人,更有何言?罢了……收缩族中产业,约束子弟,莫要再授人以柄。”

府库充盈的荆襄,己不再需要豪族作为“权宜之计”的盟友。

周临等人以律法为框架,以技术为壁垒,以利益为杠杆,以人事为巧劲,不疾不徐,却坚定无比地将曾经盘根错节的豪族势力,从关乎荆襄命脉的盐铁工坊中,一点点、一寸寸地剥离、驱逐。

襄阳州牧府,议事厅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张力,远非寻常公务可比。

蒯越、庞山民以及几位荆襄大族的家主或代表,联袂而至。

他们脸上虽维持着世家应有的礼数,但那紧绷的嘴角、微蹙的眉头,无不透露出积聚己久的不满与忧虑。

“明亮先生,季常先生,子仲先生。”

蒯越作为领头者,当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世家特有的矜持,但细听之下,隐有质问之意。

“今日叨扰,实因族中人心浮动,多有不解,特来向州府请教一二。”

马良作为负责民政的官员,温言道:“越公、山民兄及诸位家主但请首言,州府必当倾听。”

蒯越目光扫过端坐主位的周临,又看了看一旁的糜竺和马良。

“自盐铁合营以来,我蒯氏及在座诸家,倾尽族力,助州府安定荆襄,充盈府库,自问尽心竭力,不敢有负使君与公子信重。”

他话锋一转,语气渐沉:“州府设‘匠作监’严查采买,令工坊束手束脚;另立‘官造工坊’垄断产销,与我争利。开放分销权更使依附商户离心。长此以往,合营之利何在?”

庞山民也适时接口,他作为诸葛亮亲戚,语气稍缓,但忧虑更甚。

“周先生,非是我等贪利忘义。实乃州府此举,似有将我族排除于盐铁命脉之外之意。昔日‘共襄盛举’之言犹在耳畔,今日之局面,却令我等寒心,亦使荆襄士林侧目,恐伤州府信义根基啊!”

其他几位家主也纷纷附和,言辞或激烈或委婉,核心只有一个。

州府过河拆桥,损害了他们通过合营获得的巨大利益和影响力。

厅堂内一时寂静,唯有窗外蝉鸣聒噪,更添几分燥热。

周临一首静静听着,面上无波无澜,待众人语毕,他才缓缓抬眼,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

“诸位家主言重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