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议事持续至深夜,嬴政突然叫住周临:“赵卿留步。”

待众人退去,嬴政从案下取出一卷竹简:“扶苏来信,言楚地多有祥瑞,民心归附。此子经此一役,成长不少。”

周临展开竹简,只见扶苏笔迹沉稳有力,详细记述了楚地风物民情,并提出了一系列安抚政策。

“公子见识不凡。”周临由衷赞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嬴政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临一眼:“这其中有你教导之功。寡人己命扶苏暂留楚地,主持善后。待来年开春,再行返京。”

离开章台宫时,己是三更时分。

周临踏着月色回府,远远便看见家中灯火依然亮着。

推门而入,桂芬竟还在厅中等候,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

这面点手艺本是周临教的,没想到桂芬学会后,如今做出来的面食,竟比周临做的要美味许多。

“阿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桂芬笑着招手:“快来,面要凉了。今日虽不是正日子,也算给阿娘过了寿。”

周临跪坐在母亲面前,双手捧起面碗。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掩饰了眼中的

“好吃吗?”桂芬期待地问。

周临大口吃着,连连点头:“阿娘的手艺,天下无双。”

桂芬满足地看着儿子,忽然轻咳几声:“明亮,阿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阿娘请说。”

桂芬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边缘:“阿娘知你心气高,这些年从没拿这些事烦过你。”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可眼瞅着都过而立了,老赵家总不能……”

催婚?

周临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面汤在碗中荡开细小的涟漪。

他抬眼望向母亲,烛火在她眼角的细纹间跳动,鬓边又添了几丝银白。

“阿娘。”他放下碗,声音温和却坚定,“儿子明白您的意思。”

桂芬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前日里巷口的张婶又来问,说她家侄女......”

“阿娘,”周临轻轻按住母亲的手,触到一层薄茧,“儿子如今在朝中任职,诸事未定。况且......”

他顿了顿,“公子扶苏即将返京,陛下似有重用之意,儿子恐怕......”

“阿娘不是要逼你。”桂芬反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阿娘只是怕.....你以后无人照顾..”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西更天了。

周临望着母亲疲惫却关切的眼神,心头一软:“儿子答应您,待扶苏公子返京后,便......考虑此事。”

桂芬眼睛一亮,却又强压着喜悦:“当真?”

“当真。”周临郑重点头,看到了母亲如释重负的笑容。

周临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温声道:“夜深了,阿娘早些歇息吧。”

待服侍桂芬回房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房中。

刚解下外袍,忽听得院中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窗前。

周临动作一顿,手指不着痕迹地按在了枕下的短剑上。

“师弟,还没睡吧?”韩非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低沉而温和。

周临松了口气,将短剑放回枕下,起身穿衣走了出去。

月光下,韩非一身素色深衣,眉宇间带着几分倦色和疑惑。

跟在韩非身后的管家正要解释,周临挥手道:“无事,你下去休息吧。”

“师兄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周临引韩非进入室内。

两人坐定,韩非便问:“师弟今日在殿上支持李斯,为兄百思不得其解。”

周临拨了拨油灯的灯芯,昏黄的光线在两人之间摇曳:“此事说来话长。”

韩非目光灼灼地盯着周临:“楚地风俗迥异,若强行推行秦法,必生民变。师弟素来主张‘法经礼纬’,为何今日……”

周临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楚国幅员辽阔,若不彻底铲除旧贵族势力,他日必成祸患。”

韩非眉头紧锁:“可如此激进,恐适得其反……”

周临打断道,声音平静却坚定:“师兄放心。王上命公子扶苏留在了楚地,我观其策略,正合楚地民情。”

两人又聊了些朝中事务,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韩非起身告辞:“天快亮了,为兄该回去了。”

周临送他到门口,却听韩非又问:“师弟以为,接下来王上会如何对待齐国?”

周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齐国素来与秦国交好……王上必会先礼后兵。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最好。”

韩非不再多言,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桂芬的身体在太医令的精心调理下渐渐好转,咳嗽减轻了许多。

周临每日回府,都能听到母亲哼着赵国的小曲,在院中侍弄花草。

如此也无大事,半年的时光就这样悄悄过去。

这一日,周临正在官署处理公务,忽有侍从来报:“大人,王上召见!”

章台宫内,嬴政正与李斯、尉缭等人议事。

见周临进来,嬴政示意他近前:“赵卿,齐国使臣己至咸阳,献上降书。寡人欲遣使回访,卿以为派何人合适?”

周临略一思索:“臣以为姚贾大人精通纵横之术,可担此任。”

李斯却出言反对:“姚贾虽善辩,然其性贪,恐为齐人所乘。臣举荐顿弱。”

嬴政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最终看向周临:“赵卿与顿弱同去。三日后启程。”

离开章台宫,周临正欲回府准备,却被李斯拦住:“师弟,借一步说话。”

两人行至僻静处,李斯压低声音:“师弟可知王上为何突然派你出使?”

周临故作不解:“师兄此言何意?”

李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顿弱与姚贾私交甚厚,如今王上疑心姚贾,自然也放心不下顿弱。你与顿弱有旧交……”

周临拱手:“多谢师兄提点。”

李斯沉吟片刻,缓声道:“齐人素来狡诈多端,师弟此番出使务必谨慎行事。若能以智取胜,不费一兵一卒而建功,待你凯旋之日,这右丞相之位……自当非师弟莫属。”

……

回到府中,周临将出使之事告知桂芬。

桂芬虽有不舍,却仍为他收拾行装:“明亮,此去路途遥远,务必保重。”

三日后,周临与顿弱率领使团东出函谷,前往齐国。

临淄城繁华依旧,街市上人潮涌动,丝毫不见战乱将至的紧张。

齐王建在宫中设宴款待,席间频频劝酒,言辞谦卑。

“秦王威加海内,寡人愿永为藩属,岁岁朝贡。”

藩属?

我们没来的时候,你上表称藩属。

我们来了,你还要称藩属?

周临冷眼旁观,发现齐相后胜目光闪烁,显然另有盘算。

宴后回到驿馆,顿弱低声道:“齐王懦弱,但其臣子多有异心。我观城中兵甲暗藏,恐有诈。”

周临点头:“大人明鉴。你我可携重金拜访齐相后胜,以探虚实。”

顿弱立刻起身:“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去。”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叫上几名随从,抬上礼箱,趁着夜色出了门。

果然,就在周临与顿弱前脚刚走,齐王就派兵包围了驿馆,以保护为名,实为软禁。

这件事,他二人此刻自然不知。

二人到了齐相后胜府邸,很快就被引入内室。

后胜跪坐案前,目光在两人带来的重金上流连。

“二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后胜故作矜持,手指却无意识地着周临递上来的锦盒中的金饼。

周临拱手道:“齐秦本为友邦,王上不忍兵戈相向。若齐相能劝谏大王顺应天意,不仅可保齐国宗庙,更能得秦王厚待。”

后胜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又故作犹豫:“只是朝中主战之声甚嚣尘上……”

顿弱立即接话:“齐相明鉴。若战事一起,生灵涂炭,齐国宗庙恐难保全。反之,若促成和议,齐相必为两国功臣。”

周临一挥手,身后的随从当即又抬来两个木箱,放到了后胜面前。

后胜沉吟良久,终于点头:“也罢,为齐国百姓计,老夫明日便劝谏大王……两位今日就留宿在此,不必回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明了,当即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