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蒸腾的午后,蝉鸣如沸。
周临倚坐在倚庐内,手中握着一卷竹简,却全然无心阅读。
庭院里的梅树在烈日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随风轻轻晃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庭院的宁静。扶苏与萧何匆匆而来,两人神色凝重,脚步中透着不安。
扶苏一身玄色劲装,虽依旧身姿挺拔,但眉头紧锁,眼神中也满是忧虑;萧何则身着一袭素色长袍,素来沉稳的面容此刻也染上了一层焦虑。
“先生!” 扶苏未及踏入倚庐,声音中己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悲怆,“屠睢将军…… 战死了!”
周临手中的竹简 “啪” 地一声掉落在地,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震惊与痛惜。
屠睢身为军中宿将,多年来为大秦征战西方,战功赫赫,如今竟折戟南疆,实在令人痛心。
“屠睢将军率军深入,却中了百越部族的埋伏。”
扶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继续说道:“敌军利用地形优势,设下重重陷阱,又以毒箭、滚木礌石相攻。我军虽奋力拼杀,终因地形不熟、水土不服,伤亡惨重。屠睢将军身先士卒,浴血奋战,最终力战而亡……”
萧何上前一步,补充道:“屠睢将军兵败殉国,实乃我大秦之痛。然天佑大秦,危难之际,幸有副将赵佗将军临危受命,力挽狂澜!”
“他收拢残军,据守险要,又遣人不惜重金寻访向导。一面以坚壁清野挫敌锋芒,一面严令士卒,善待归顺之越人部族,尊重其习俗,示我大秦怀柔之意。对动摇观望之部族,则以盐铁、农具换取合作。”
他顿了顿,又道:“经此数月苦战,赵将军以其非凡之将略、坚韧之意志、灵活之手段,终使战局逆转。 百越各部或破或降,其乱渐次敉平。岭南之地,遂归我大秦版图,赵将军实乃平定百越之首功!”
周临缓缓坐下,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沉声道:“赵佗有勇有谋,能在如此绝境中反败为胜,实乃我大秦之幸。”
“先生所言极是。” 扶苏点头,“赵佗将军不仅平定了战乱,还奏报陛下,建议实行‘和辑百越’之策。他认为,百越之地部族众多,风俗各异,单纯以武力镇压难以长治久安。唯有怀柔,鼓励中原人与百越通婚,传播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才能真正收服百越民心,使南疆永保安宁。”
萧何也赞同道:“此策甚妙。以文治武,恩威并施,方能彻底解决南疆问题。”
周临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道:“此策可行。可上奏陛下,准了赵佗的奏请。着令朝廷各部,全力配合赵佗在南疆的施政,选派有经验的官吏、工匠前往南疆,助力‘和辑百越’之策的推行。”
扶苏郑重道:“学生定当全力促成此事,百越既定,则帝国腹背再无忧患。”
他话音刚落,眉头却再次蹙紧:“然则,南疆初定,北方胡尘又起!据蒙恬将军八百里加急军报:匈奴单于头曼,趁我大军南顾、陛下东巡之际,纠集控弦之士十余万,悍然南下!”
他的目光转向北方,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其前锋己突破阴山隘口,云中、九原数郡告急!胡骑剽疾,来去如风,劫掠边民,焚毁城寨,边地军民死伤惨重!蒙恬将军亲率大军迎击,然胡骑飘忽,聚散无常,我步卒虽强,却难以尽歼其主力。”
“匈奴!” 萧何亦是面色一沉,“此乃心腹大患!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亦未能尽除其患。如今其趁虚而入,若任其肆虐,北疆将永无宁日,更恐动摇帝国根基!”
扶苏看向周临,眼中带着急切与寻求破局之策的渴望:“先生!胡骑倚仗者,无非是其来去如风,弓马娴熟。我大秦锐士,步战无敌,然与胡骑野战,常苦于追逐不及,难以发挥所长。蒙恬将军虽勇,亦深为此困!学生苦思冥想,亦难寻克制之法……”
萧何执帛书舆图徐徐展开:“经与冯丞相彻夜筹谋,我等己拟就河套、陇西屯戍之策。拟在河套、陇西等地修建大型粮仓和武库,采用 ‘窖藏法’保存粮食;在宜耕地区推行 ‘军屯’,让士兵战时作战、闲时耕种。同时鼓励百姓 ‘实边’,凡迁居者,给予免税和土地奖励。以此减轻粮秣运转艰难的问题,保我王师无后顾之忧……”
“胡骑…… 来去如风……” 周临口中低低重复着这西个字,原本因丧母而沉寂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骤然翻腾起剧烈的涟漪!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长久以来的哀伤与疲惫,竟被一种近乎疯狂的锐利光芒所取代!
“马!!” 周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如同被尘封的记忆瞬间冲垮了堤坝,“马鞍!马镫!!还有…… 马蹄铁!!!”
他这一世,骑马甚少,竟忽略了这个问题!真的该死啊!!!
马鞍?现在也有,就是不太舒服。
不舒服就不舒服吧,交给专业的人去改良。
“先生?您说什么?” 扶苏惊疑不定,上前一步。
周临却己不再看他,仿佛沉浸在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世界里。
他猛地转身,几步冲进倚庐内那简陋的书案前,一把推开散落的竹简,抓起一块未曾书写的素帛。他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落笔却如疾风骤雨!
笔走龙蛇,线条粗犷也不清晰!
他只知道个大概,画不出太具体的。
马镫。两个悬挂在鞍桥两侧的、环状的结构!旁边小字:“双踏!供骑者双脚踩踏!借力控马、稳定身形、解放双手!”
马蹄铁。几块弯曲成 U 形的铁片,旁边画着钉钉固定在马蹄底部的示意图。小字:“钉于马蹄!护蹄耐磨!崎岖长途,马匹不损!”
“拿去!” 周临将手帛画猛地拍在扶苏面前的案几上,“以此图,命少府能工巧匠,不惜工本,以最快速度打造样品!先以健马试之,再以精兵演练!待验证无误,立即大规模装备蒙恬将军麾下骑兵!”
两人惊疑未定,但见周临神色,便不再迟疑,取上帛书施礼便走。
几日之后,扶苏几乎是冲进倚庐的,风尘仆仆,脸上混合着兴奋与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身后跟着几名少府工匠,有两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先生!成了!成了!” 扶苏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眼神亮得惊人,“少府工匠日夜不休,依先生图样,己将马镫、马蹄铁打造出来!只是……”
周临原本沉寂如水的眼眸骤然亮起,如同拨云见日。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木箱:“快!取出来!”
工匠们迅速打开箱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制作 “精良” 的马镫。
“先生请看,此乃依图所铸之马镫!” 扶苏拿起一对,递给周临,语气中带着初成的兴奋,但随即,那兴奋便被凝重取代,眉头也深深锁起,“然则…… 此物虽奇,却…… 却不堪重负。”
他放下马镫,从木箱中又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对。
这对马镫明显己经严重变形,甚至出现了裂痕。
扶苏指着它,声音低沉而痛惜:“工匠们初时以青铜铸之,形制完全依照先生图样。我等亦寻军中精擅骑术之壮士试之,效果…… 起初确是惊人!士卒双脚得此双踏借力,控马之稳,发力之便,远超徒手!纵马疾驰、马上开弓、乃至挥舞长兵劈砍,皆前所未有之稳固!”
他话锋一转,语速加快,带着焦灼:“然!好景不长!一旦骑手体重稍沉,或在疾驰、跳跃、剧烈转向中借力过猛,这青铜镫环…… 竟损毁如此!先生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