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有鬼啊!尸变!!”那粗嘎声音的汉子此刻再无半分凶悍,脸上肌肉扭曲,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涣散。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也顾不上掉在地上的布袋和同伴,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去,只想离那恐怖的棺椁越远越好。
撞到了墓壁的夯土,也浑然不觉,只想逃离这地狱般的场景。
唯有那伍长,到底是积年的老卒,手上沾过血,胆子稍大些,但也吓得魂飞魄散。
他那只扯开帛巾的手还僵在半空,如同被冻住。
眼睛死死盯着棺中那双掀开了一条缝隙,瞳仁幽深转动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娘……娘的……真……真活了?!”伍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
就在他惊骇欲绝,大脑一片空白之际。
棺中那具“尸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喉咙深处,仿佛有千年的尘埃滚动,发出一个极其嘶哑、干涩、仿佛破旧风箱摩擦般的声音。
“呃……”
那伍长最后一丝强撑的勇气瞬间崩溃。
“诈尸了!快跑!!”
他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再也顾不得什么伍长威严、摸金任务,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向狭窄的盗洞入口,甚至一脚踩在了倒地同伴的身上也毫无所觉。
那粗嘎声音的汉子早己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盗洞口,听到伍长的尖叫更是魂飞天外,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等等我,拉我一把!”伍长几乎是扑到洞口,声嘶力竭地朝洞内喊道。
洞内传来一阵慌乱的拉扯和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伴随着粗嘎汉子同样惊恐的催促:“快!快爬,那东西要出来了!!”
两人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沿着狭窄陡峭的盗洞拼命向上攀爬。
泥土、碎石不断落下,砸在他们头上身上,但他们只嫌爬得不够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逃离这座被诅咒的秦墓,逃离那个棺材里活过来的怪物!
可能也就是从这次开始,以后的盗墓贼,都带上了黑驴蹄子。(开个玩笑)
墓室内,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那盏被慌乱遗弃在地上的火把,还在兀自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将摇曳昏黄的光线投射在冰冷的棺椁,和地上的倒霉蛋身上。
棺内。
周临的意识如同被强行从万丈深渊里拖拽出来,又被塞进了一个冰冷、僵硬、腐朽的躯壳。
刺骨的寒冷包裹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干涸欲裂的喉咙和僵硬的肺部,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恐怖景象,三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人脸,以及他们口中喊出的“尸变”、“鬼”、“诈尸”,此刻也如同烙印般刻进了他混乱的意识。
他……死了?被葬了?然后……被人当成了诈尸的怪物?
这个认知带来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比墓室的寒气更甚地侵蚀着他的神经。
他努力地想要移动身体,但西肢百骸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有刚才触碰到玉璧的右手食指,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知觉。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力,集中在那根手指上。
动……动一下……
指尖,在冰冷的玉璧表面,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真实地……再次屈伸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声音。
但这一点微弱的触感,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火星,点燃了他求生的意志。
他还“活”着。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活”在这冰冷的棺椁之中。
是又穿越了?
而且还穿越到了死人身上?
但是……秦墓什么意思?
刨坟刨错了?
有这么倒霉的?
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那几个盗墓贼惊恐的对话片段也浮现出来。周临的思维艰难地运转着,试图理解这匪夷所思的处境。
“司空……摸金……军饷……”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再次淹没。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无法抑制地从干涸的喉咙里涌出,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腐朽的肺腑都咳出来。
这痛苦却让周临混沌的意识更加清醒了一分。
他必须出去,必须离开这具该死的棺材,离开这座冰冷的坟墓!
周临艰难地,缓缓地,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适应了火把的光线。
幽深的瞳仁,不再是无意识的转动,而是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
周临用刚刚恢复一丝力量的右臂,猛地向身体左侧推去!
“哗啦……噗……”
身体左侧的。早己腐朽不堪陪葬的零碎小物件,被他这奋力一推,纷纷碎裂,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左手终于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僵硬,麻木,但不再被束缚!
周临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五指猛地张开,如同鹰爪般狠狠抠向身侧冰冷的棺壁。
他死死抠住,双臂同时发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嗬……嗬……”
粗重艰难的喘息在狭小的棺木内回荡。他咬紧牙关,脖颈上青筋暴起,额头渗出冰冷的虚汗。
他上半身,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被双臂的力量……硬生生地从棺底……拖拽了起来。
腐朽的裹尸布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发出最后的撕裂声,彻底从他身上滑落。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赤裸的,灰白又诡异地并未腐烂的身体,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周临靠在冰冷的棺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低下头,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
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具身体……正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小小的也很可爱!!!
这次不是穿越,是死而复生?
脑海中闪过火药爆炸后的最后一幕,好像是料仓的横梁砸中了他。
不是被炸死的,是被横梁砸死了?
思绪依旧混乱,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周临害怕那两人去而复返,目光越过棺沿,投向墓室。
摇曳的火把光芒下,墓室不大,夯土为墙,地上散落着盗墓贼慌乱中丢弃的工具,还有一个沾满泥土的布袋。
在离棺椁不远的地方,倒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那个被吓死或吓晕的尖细声音的摸金校尉。
他脸朝下趴着,身下一滩深色的水渍散发着骚臭味,旁边是他掉落的一柄短刀。
周临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人身上的衣物,粗麻布缝制的短褐、长裤,上面沾满了泥土和污秽。
他需要衣服!
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和眩晕,双手死死抓住棺沿,冰冷粗糙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
“起……来!”
他低吼一声,双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从棺木中翻了出来。
“噗通!”
他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夯土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发黑,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但他顾不上这些,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倒地的摸金校尉爬去。
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如同跨越千山万水。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僵硬酸痛的肌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的痛楚。
终于,他爬到了那人身边。
一股浓烈的汗臭和尿骚混合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
周临咬紧牙关,伸出颤抖的手,用力将那具的尸体翻转过来。
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双目圆睁,口角残留白沫的年轻面孔映入眼帘,早己没了气息。
周临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伸出僵硬的手指,笨拙而急切地去解那人身上短褐的系带。
系带因为汗水和泥土变得硬结,手指又僵硬不听使唤,解起来异常困难。
“嘶啦!”
周临失去了耐心,干脆用力一扯,将本就粗劣的麻布短褐首接撕裂。
然后是裤子……
粗暴地剥下那死人身上所有衣物,只留下一条同样肮脏的亵裤。
这个是真不能要。
冰冷的空气再次包裹了他赤裸的上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抓起那件带着污秽气息的粗麻短褐,胡乱地套在自己身上。
当他试图站起来时,双腿一阵发软,险些再次跌倒。
扶着冰冷的夯土墓壁,大口喘息着,目光扫过墓室。
角落那个被遗弃的布袋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踉跄着走过去,捡起布袋。
里面空空如也,那几个盗墓贼显然还没来得及装任何陪葬品就吓跑了。
周临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短刀上。
他弯腰捡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刀身不长,但还算锋利,是防身的利器。
最后,周临的目光投向了那个狭窄陡峭,通向地面的盗洞入口。
新鲜的泥土气息和一丝微弱的光线从洞口透下。
那是自由的气息!
周临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将那个空布袋胡乱塞进怀里,走到盗洞前,抬头望向那一点微光。
他攀上那狭窄陡峭的泥土通道,向着那未知的光明,奋力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