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向葵

初夏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神谷龙一依旧占据着靠窗的角落位置,面前摊开的是一本晦涩的《量子物理与意识场假说》,眼神却放空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白金之星懒洋洋地“飘”在他身边,偶尔打个无形的哈欠。雪代遥坐在对面,正专注地在一本古朴的线装笔记上绘制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她身上特有的、如同初雪消融般的清冽气息。

这份持续了数周的宁静,被一阵风风火火、完全不懂图书馆规矩的脚步声打破了。

“哇!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在这里!”一个元气满满、带着点小雀跃的清脆女声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一个娇小的身影旋风般冲到神谷龙一他们旁边的书架前。那是个穿着校服,扎着蓬松双马尾的女孩。发色是罕见的、带着点阳光味道的浅亚麻金,随着她的动作活泼地跳跃着。她的眼睛很大,是清澈的琥珀色,此刻因为找到目标书籍而闪闪发光,像盛满了星星。脸蛋有点婴儿肥,鼻尖上沁着细小的汗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未经世事、活力西射的气息。

她踮起脚尖,努力去够书架顶层一本厚厚的《江户怪谈大全》,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嘿咻…就差一点点…”

“砰!”一声闷响。她用力过猛,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摆放不稳的一摞旧杂志。杂志哗啦啦地倾倒下来,眼看就要砸到专心画符的雪代遥头上!

雪代遥头也没抬,握着笔的右手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尘埃般向外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柔和气流精准地托住了倒下的杂志堆,让它们无声地、整齐地落回原位。

“啊!对不起对不起!”双马尾女孩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慌忙转身道歉,双手合十,小脸涨得通红,对着雪代遥和…被她动作吸引而冷冷瞥过来的神谷龙一,连连鞠躬,“非常抱歉!我太不小心了!没砸到你们吧?”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道歉也充满了夸张的诚意,像只受惊又努力讨好的小麻雀。

雪代遥终于抬起头,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没事。”然后继续低头画她的符。

神谷龙一则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刚才只是被一只聒噪的飞虫短暂打扰。白金之星也恢复了懒散的状态。

然而,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却在看清神谷龙一的脸和他随意放在桌边的、那个被布条包裹的长条状物时,猛地亮了起来!那光芒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一种近乎天真的兴奋,完全无视了神谷龙一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哇…你…你就是传说中的神谷龙一学长吗?”女孩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抱着那本厚重的《江户怪谈大全》,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语气里的雀跃,“二年级A班的?超厉害的那个?考试永远第一,还…还据说能看到奇怪东西的那个?”

她的用词首白又带着点民间传说的味道,眼神首勾勾地盯着神谷龙一,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探究欲。

神谷龙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被当成动物园猴子围观的感觉,比那些畏惧的目光更让他烦躁。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

但女孩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和白金之星的动作同时顿了一下。

“那个…”她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点困惑和纯然的好奇,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神谷龙一身侧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学长…你身边…是不是飘着个…呃…很大只的、金色的…影子?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像…像动画片里的守护神?”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雪代遥画符的笔尖停住了,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她能“看”到?虽然描述模糊(白金之星在她眼中是灵能具现的复杂形态,而非简单的“金色影子”),但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能感知到的!即使是她,也需要通过灵视才能清晰捕捉白金之星的存在!

神谷龙一终于缓缓转过头,冰蓝色的眸子如同最锐利的探针,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地落在了这个聒噪的双马尾女孩身上。白金之星那懒散的状态瞬间消失,赤红的双瞳如同燃烧的熔岩,带着实质般的压迫感,猛地锁定了她!无形的精神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向她席卷而去!

“唔!”女孩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小脸瞬间煞白,抱着书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生理性的恐惧和泪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被一头洪荒巨兽盯上,灵魂都在颤抖!

“对…对不起!”她吓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再也不敢看神谷龙一身边,抱着那本厚重的怪谈书,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图书馆角落,留下几滴因为惊吓而甩落的眼泪。

图书馆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纸张的微响和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雪代遥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她…似乎有某种极其敏锐的、近乎本能的灵觉天赋。虽然无法清晰视物,但能模糊感知到强大灵能存在的‘轮廓’和‘压力’。”她看向神谷龙一,“很罕见的天赋,但也…很危险,尤其在她自己毫无自觉的情况下。”

神谷龙一收回了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漠然。白金之星也收敛了威压,但赤红的双瞳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对这个能“模糊感知”到自己的弱小存在的意外。

“蠢货。”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评价女孩的冒失,还是她那不自知的天赋带来的危险。

然而,这个“蠢货”的出现,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第二天午休,天台。

神谷龙一依旧独占着最好的位置,闭目养神。白金之星在阳光下舒展着无形的“肢体”。

“吱呀——”天台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颗顶着蓬松亚麻金双马尾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琥珀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和…一种打不死的顽强。

“那…那个…神谷学长?”日向葵——这是雪代遥后来从学生名册上查到的名字——小声地开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着可爱向日葵图案的便当袋,“昨天…昨天真的很抱歉!我太冒失了!这个…这个是我做的赔罪便当!请你…请你务必收下!”

她鼓起勇气,飞快地跑到距离神谷龙一好几步远的地方,将便当袋放在地上,然后又像怕被什么咬到一样,飞快地退回到门口,只探出半个身子,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神谷龙一眼睛都没睁。烦人。

白金之星瞥了一眼那个花里胡哨的便当袋,似乎没什么兴趣。

日向葵等了半天,见神谷龙一毫无反应,小脸垮了下来,有点沮丧,但眼神里的好奇和某种莫名的执着并未熄灭。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听起来像是“果然好可怕…”,然后缩回了脑袋,关上了门。

几分钟后,神谷龙一的手指动了一下。白金之星那无形的手伸出,拎起了那个便当袋。打开,里面是一个摆盘极其“活泼”(或者说混乱)的便当:米饭被捏成了歪歪扭扭的饭团,上面用海苔贴出抽象的笑脸;玉子烧切得大小不一;几根蔬菜倔强地支棱在外面。旁边还有一小袋手作饼干,形状各异,焦糊程度不一。

典型的“心意满满,技术堪忧”。

神谷龙一依旧闭着眼。白金之星拿起一块焦黑的饼干,无形的力量微微用力。

“咔嚓。”饼干碎成了渣。

他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蠢货。

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神谷龙一难得被班导叫去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荣誉会长”事务。当他穿过中庭,准备提前离校时,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园艺社的苗圃。一群女生围在那里,发出焦急的议论声。

“怎么办啊?‘小太阳’好像快不行了!”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叶子就全蔫了!”

“社长说可能是根腐病…”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盆看起来病恹恹的向日葵幼苗,叶片耷拉着,毫无生气。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日向葵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响起。她挤进人群,蹲在花盆前,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蔫掉的叶片,然后闭上眼睛,双手轻轻虚按在花盆上方,小脸上满是专注,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太阳加油…要坚强…快好起来快好起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神谷龙一敏锐地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充满了蓬勃生机的能量,从日向葵虚按的双手间流淌出来,如同温暖的阳光雨露,温柔地包裹住那株蔫掉的向日葵。这股能量并非灵力,更接近于一种…纯粹的生命力共鸣?

几秒钟后,在周围女生们惊讶的低呼声中,那株向日葵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首了茎秆!耷拉的叶片重新舒展开来,甚至变得更加翠绿、更有光泽!整株植物瞬间焕发出勃勃生机!

“哇!活过来了!”

“葵酱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太神奇了!”

日向葵睁开眼睛,看到恢复生机的向日葵,脸上绽开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小得意:“嘿嘿,我就说小太阳很坚强的嘛!”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仿佛植物恢复健康是理所当然。

神谷龙一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白金之星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笑容灿烂、仿佛自带小太阳光环的女孩身上。

纯粹的生命共鸣天赋…对灵能存在的模糊感知…还有这种毫无心机的蠢萌…

“日向…葵?”神谷龙一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微光。麻烦的蠢货,但似乎…有点意思?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背后,传来日向葵元气满满指挥大家给花浇水的声音,以及她不经意间转头,看到他背影时,那瞬间亮起又带着点畏惧缩了缩脖子的复杂表情。

平静的日常,因为这个意外闯入的、带着阳光的“小太阳”,似乎开始染上了一点不一样的温度。而神谷龙一没有意识到的是,白金之星在转身的刹那,赤红的双瞳似乎也短暂地柔和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