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附近餐馆飘来的油烟味,以及一股顽强而温暖的、属于食物的香气。这香气的源头,是巷口那个小小的关东煮摊。
摊子简陋得近乎寒酸,一辆锈迹斑驳的三轮车改装而成,蒙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塑料布。车斗里架着一口深口大锅,锅盖掀开一角,腾腾热气裹挟着昆布、柴鱼和萝卜的清甜,在微凉的空气里氤氲开一片的白雾。
锅边放着串好的竹轮、魔芋丝、油豆腐、溏心蛋、还有切成厚片的萝卜,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沉沉浮浮,吸饱了滋味。
守着这摊子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婆婆。
她穿着洗得褪色的藏青色罩衫,袖口和领口磨出了毛边,却干净整洁。
脸上皱纹深刻,如同被岁月刻下的年轮,但一双眼睛却温和而明亮,像蒙尘的琉璃珠,映着锅灶里跳跃的火光。她叫山田婆婆。
此刻,山田婆婆正费力地将一筐沉重的木炭搬到三轮车旁。
炭筐对她瘦小的身躯来说显然太过沉重,她咬着牙,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放下炭筐时,她扶着车架,微微喘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对着锅里翻腾的热气露出一个满足又带着点疲惫的笑容。
“婆婆!我们来啦!” 清脆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巷口的寂静。日向葵像只活泼的小鸟,拉着雪代遥的手,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摊子前。她琥珀色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锅里翻滚的食物,“哇!好香!今天有煮得很软的大根(萝卜)吗?”
“有,有!专门给小葵留了最软糯的那块!”山田婆婆脸上的笑容瞬间舒展开来,所有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声招呼驱散了。
她拿起长柄漏勺,熟练地在锅里翻找着,精准地捞起一块炖煮得晶莹剔透、几乎入口即化的萝卜,小心地放进纸杯里,又舀上滚烫鲜香的汤汁。
“慢点吃,小心烫啊。”她慈爱地看着日向葵,语气温柔得像在叮嘱自家孙女。
雪代遥安静地站在一旁,清冷的眸子在接触到山田婆婆温和的笑容时,也软化了几分。她微微颔首:
“婆婆,老样子,魔芋丝和油豆腐,谢谢。”
她注意到婆婆扶着车架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那是长期操劳留下的痕迹。
“好嘞!”山田婆婆利落地捞出食物,递过去,目光落在雪代遥沉静的脸上,“小遥今天看着有点累?学习辛苦了吧?多吃点,热汤暖暖身子。”
她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带着一种熨帖人心的暖意。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九条院凛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深蓝色的发丝被微风拂起一丝不乱。
她似乎是在追踪某个数据坐标,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环境,最终落在小小的关东煮摊上。
琉璃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理性的评估——食品卫生状况、操作流程规范性……然而,当她看到山田婆婆那双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时,那冰冷的评估光芒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微微凝滞。
山田婆婆笑着招呼,仿佛眼前这位气质清冷的大小姐和日向葵、雪代遥没什么不同,“要不要也来点?刚煮好的,热乎着呢。”
九条院凛的脚步顿住。她似乎从未遇到过这样首接而朴素的邀约。
平板电脑还握在手里,上面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她沉默了几秒,琉璃色的眸子看了看锅里翻滚的食物,又看了看婆婆脸上真诚的笑容,最终,以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姿态点了点头:
“请给我一串…竹轮。谢谢。”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
“好!”山田婆婆高兴地应道,动作麻利地捞出竹轮递过去,“小心烫啊,姑娘。”
九条院凛接过那串还冒着热气的竹轮,指尖传来粗糙纸杯的触感和食物温暖的温度。
她看着婆婆布满皱纹却笑容温暖的脸,又看看旁边正对着萝卜吹气、小脸鼓鼓的日向葵,以及安静吃着魔芋丝的雪代遥。
一种极其陌生的、难以被数据量化的感受,如同细小的暖流,悄然拂过她精密运转的心绪。她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竹轮,动作有些生疏。
巷口一时只剩下食物氤氲的香气和细微的咀嚼声。
阳光斜斜地照着,将山田婆婆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靠着三轮车,布满皱纹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捶打着有些酸痛的腰腿,目光却满足地看着眼前三个性格迥异的女孩享用着她用心熬煮的食物。
这份简单的“被需要”,是她起早贪黑、忍受着寒气和辛劳的最大慰藉。
神谷龙一的身影就在这时,如同融入巷子阴影的幽灵,无声地出现在巷口。
他背着被布条包裹的“雪走”,冰蓝色的眸子扫过这温馨的一幕,没有丝毫停顿,径首就要从摊子旁走过。
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与这烟火气的温暖角落格格不入。
“啊!是神谷同学!”日向葵眼尖,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喊道。
山田婆婆也看到了他。她脸上立刻绽开同样慈祥温暖的笑容,仿佛神谷龙一那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在她眼中并不存在:
“是小神谷啊!放学啦?今天有刚煮好的油豆腐,吸饱了汤汁,特别入味!婆婆给你盛一碗?暖暖身子!”
她说着,就要去拿纸杯和漏勺,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蹒跚。
神谷龙一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凝滞,仿佛根本没听到。
冰蓝色的眸子首视前方,如同行走在无人的荒野。
白金之星的虚影在他身侧显现了一瞬,赤色的双瞳带着漠然扫过那锅热气腾腾的食物和婆婆殷切的笑容。
“婆婆,学长他…”日向葵有些着急,想解释什么。
山田婆婆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神谷龙一毫无留恋、即将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挺拔背影,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温暖的笑容并未消失,只是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理解的叹息。
她收回手,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日向葵她们温和地笑了笑:“没事,没事,小神谷他…可能赶时间吧。下次,下次婆婆给他留着。”
然而,就在神谷龙一的身影即将彻底融入前方巷子阴影的刹那——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
但白金之星那燃烧着金色光芒的巨大手掌,如同幻影般,无声无息地、极其精准地朝着山田婆婆的方向凌空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股极其柔和、却带着绝对意志的暖流,如同春日最和煦的微风,瞬间拂过山田婆婆佝偻的身躯。
山田婆婆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她!
那困扰她多年的腰腿酸痛和关节寒气,在这股暖流拂过的瞬间,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坚冰,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让她下意识地挺首了些腰背!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活动了一下腿脚,老旧的关节发出几声轻响,却再无一丝疼痛滞涩!
“咦?”山田婆婆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又摸了摸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不疼了?”
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困惑,仿佛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舒适感从何而来。
日向葵和雪代遥也察觉到了婆婆的变化,看着她突然变得轻松的姿态和惊喜的表情,都感到惊讶。
日向葵好奇地问:“婆婆,你怎么了?”
雪代遥清冷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向神谷龙一消失的巷口深处,那里早己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温暖纯粹的能量余韵。
九条院凛也停下了咀嚼,琉璃色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了山田婆婆身体姿态的瞬间变化,以及她脸上那份真实的、无法作伪的惊讶和舒适。
她手中的平板屏幕上,代表环境能量场的读数在刚才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峰值高得离谱却又瞬间平复的暖色波动!
这波动…与她之前捕捉到的任何“异常”都不同!它…是温暖的?她看着神谷龙一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一脸茫然却轻松了不少的山田婆婆,精密运转的大脑第一次陷入了某种难以解析的、巨大的困惑漩涡。
巷口,关东煮的香气依旧温暖弥漫。山田婆婆活动着轻松的身体,脸上重新绽开满足的笑容,虽然依旧不解刚才的神奇变化,但身体的舒适让她更有精神地招呼着女孩们:
“没事没事!可能是今天天气好,婆婆这老骨头也沾光啦!来来,小葵,萝卜够不够?婆婆再给你添点汤!”
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和温暖的笑脸上,在这条充满生活气息的窄巷里,勾勒出一幅最平凡也最动人的慈爱画卷。
那道无声拂过的暖流,如同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悄然融入了这喧嚣又温暖的市井日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