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的玻璃门被风撞出细碎的呻吟,冷气顺着领口灌进来时,我下意识攥紧大衣下摆。指尖着报名表边缘的毛边,冻僵的皮肤被纸角刮得生疼,恍惚间竟觉得这刺痛比心底翻涌的悔意更真实——谁能想到,那条赌气发在相亲网站上的消息,真会把我推向如此荒诞的境地?
记忆突然不受控地漫过二十多年的岁月。西岁那年深夜,母亲攥着不知从哪听来的“生女克男胎”偏方,把我和大姐塞进吱呀作响的三轮车。车斗里的薄毯裹不住深秋寒意,我抱着大姐的胳膊,听着父亲不耐烦的呵斥,看着路灯把我们三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外婆家阁楼的霉味至今还萦绕在鼻腔,潮湿的被褥总也烘不干,发霉的玉米面饼子咽下去时会刮疼喉咙。寒暑假被接回家,亲戚们递来的糖果都带着敷衍的笑,他们关起门议论“两个赔钱货”的声音,比屋外的蝉鸣更刺耳。
回到家后的日子,不过是换了个更精致的牢笼。大姐的奖状铺满客厅墙面那天,母亲破天荒炖了只鸡,鸡腿却全进了弟弟碗里;小妹眨巴着大眼睛撒娇,父亲立刻掏出钱包带她去买新裙子;而我永远是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洗不完的碗筷,扫不尽的灰尘,还有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爸妈,我放学了”。
“你看看你,都多大了还不结婚......”母亲的唠叨又在耳边响起,父亲那句“别拖累家里”的嘲讽,像根刺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那天摔门而出时,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我发红的眼眶,手指颤抖着在相亲网站填下信息。我不过是想证明,我也有被人需要的可能,却没料到,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
“林小姐?”
低沉的声音惊得我猛地抬头,黑色大衣裹挟着雪松与冷雨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垂眸看着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深邃的眼窝里仿佛藏着永远化不开的霜。他指尖轻点手机屏幕的动作带着上位者的从容,当“下午三点,民政局,不见不散”的短信亮起时,我感觉血液都凝固了——那分明是我的号码,可我从未向任何人发过这样的邀约。
“我是顾沉舟。”他收回手机的动作利落如刀,“我需要一个妻子,你看起来......很合适。”
合适?我想笑,却发现嘴角僵硬得扯不开。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将婚姻当作一桩待价而沽的生意。玻璃门外的风忽然变得更急,卷着砂砾扑在门上发出簌簌声响,仿佛连天地都在嘲笑这场荒唐的交易。我盯着他大衣领口别着的铂金胸针,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像极了他眼底拒人千里的寒意。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嫌弃的眼神,父亲不闻不问的态度,还有亲戚们明里暗里的嘲讽。在这个城市里,我像是无根的浮萍,找不到一处真正属于自己的港湾。而此刻,面前这个男人的出现,或许就是命运给我的另一个牢笼,可又何尝不是一个逃离的契机?
“为什么是我?”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顾沉舟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的资料很干净,没有复杂的家庭关系,也没有过多的情感纠葛。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有些狼狈的大衣,“你看起来......很需要这场婚姻。”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心头,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是啊,我确实需要,需要逃离那个没有温度的家,需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登记处的电子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工作人员机械地重复着流程,询问、签字、按手印,一切都进行得如此迅速。当钢印重重地落在结婚证上时,我看着红本上并排的名字,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场婚姻,没有鲜花,没有祝福,甚至没有一句真心的承诺,有的只是两个各怀心思的陌生人,在寒夜中达成的冰冷交易。
走出民政局时,暮色己将天空染成铁灰色,寒风卷着枯叶打在脸上,我这才惊觉自己做了怎样疯狂的决定。双手早己冻得失去知觉,正蜷在袖口里发颤,忽然有温热的皮革覆上来——是他的手套。带着体温的柔软贴着皮肤,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呼啸的风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上车。”顾沉舟指了指路边的黑色轿车,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当车门关闭的刹那,暖风吹散了些许寒意,可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我望着这个突然成为我丈夫的男人侧脸,只觉得前路比寒夜更渺茫。他解开围巾的动作优雅而克制,喉结在冷白的皮肤下轻轻滚动,“协议我会让人送到你家,记住——”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锋利如刃,“这场婚姻,各取所需。但在人前,你必须扮演好顾太太的角色。”
我沉默着点点头,窗外的街灯依次亮起,将他的轮廓切割成破碎的光影。车子缓缓驶入车流,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只是不知道,这个用婚姻做筹码的男人,又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场始于利益的婚姻,最终又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