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夜栖身

顾宅的大理石台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凝固的瀑布,又像某种神秘巨兽的骨骼。我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发颤,金属把手的凉意顺着指尖渗入血脉。管家接过我单薄的行李箱时,箱轮碾过台阶的声响格外刺耳,身后传来车门关闭的闷响,如同命运的齿轮重重咬合。那声音在空荡荡的门廊里回荡,惊起屋檐下栖息的夜枭,它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顾沉舟的黑色大衣掠过玄关口的黄铜烛台,带起一阵裹挟着雪松气息的风。那气息凛冽而疏离,像是从终年积雪的山巅吹来,瞬间将我包裹。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烛台上,指节泛着冷白,与黄铜的暖光形成诡异的反差。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客房在三楼东侧,未经允许别进书房。"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经消失在盘旋而上的雕花楼梯转角,只留下烛台上摇曳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暗影。那些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随着烛光的明灭不断变幻形态,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宅邸不为人知的秘密。

深夜的鹅绒被柔软得令人不安,仿佛陷进了一团虚幻的云朵。我蜷缩在这过分温暖的巢穴里,却依然觉得寒冷从西面八方涌来。床头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缀满暗纹的丝绸墙纸上。手机在枕边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带着刺耳的电流声刺破寂静:"你弟想进国企,让你老公疏通关系。"她的声音里带着理所当然的急切,仿佛我嫁给顾沉舟,就该成为家族索取的无底洞。我反复听着这条消息,电流的杂音渐渐模糊了母亲的声音,化作老家那间漏雨阁楼里,雨滴敲打铁皮桶的嘈杂回响。

我缩进被子里,试图隔绝外界的纷扰,却听见楼下传来钢笔书写的沙沙声。那声音轻柔而规律,像是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毯上投下蛛网般的纹路,每一道光影都像是细密的绳索,将我困在这冰冷的牢笼里。床头的古董座钟发出滴答声响,与楼下的书写声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恍惚间竟觉得这栋有着华美吊灯和精致壁画的豪宅,比老家那间漏雨的阁楼更令人窒息——阁楼的漏雨至少真实,而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起身走到窗边,指尖抚过冰凉的玻璃。窗外的花园在月光下一片寂静,修剪整齐的灌木如同沉默的士兵,而远处的围墙,像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铁艺栏杆上缠绕的蔷薇早己凋零,只留下干枯的藤蔓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如同垂死者的指甲刮擦玻璃。手机再次震动,母亲发来一连串消息,字里行间满是催促。我望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既定的轨迹。那些红色的感叹号像伤口般刺目,提醒着我永远摆脱不了的原生家庭枷锁。

楼下的钢笔声依旧在继续,和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编织成一首诡异的夜曲。我裹紧身上的睡袍,重新躺回床上,却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无眠。床头的闹钟指针划过十二点,整栋宅邸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停电了。黑暗中,楼下的书写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着三楼的方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