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无影灯下，杜含的解剖刀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莫如烟和江潮站在观察窗外，目光透过玻璃，紧盯着手术台上那具、青白的躯体。
“呼吸道内大量泡沫状液体，口鼻部有蕈状泡沫。”杜含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肺部体积增大，角之有捻发感，肺叶间可见溺液特有的水性肺气肿。典型的溺死征象。”
他手中镊子夹起一小片组织，走到显微镜前，仔细观察后，“胃内容物里，检出大量与翠景湖水体样本一致的硅藻种类。”
助手站在边上，在手中的尸检报告上认真的记录着。
江潮双手插在裤兜里，指节却在布料下微微绷紧，“翠景湖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结合尸温、尸僵、角膜混浊程度和湖水温度变化曲线。”杜含略作停顿，目光看向旁边的仪器读数，“死亡时间锁定在发现尸体前21个小时左右，误差范围很小。”
“这个时间，朱未眠正在审讯室里。”莫如烟双手抱胸，看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旁边的江潮说道。
“杜含。”江潮靠近话筒，“还有别的发现吗？”
杜含的动作停顿一下，他拿起死者的手仔细观察一会儿，用细针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剔出一小块颗粒。眯起眼睛看着，颗粒质地有些软，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有一点点的反光。会是什么？
他极其小心地用镊子将剔出的颗粒放入洁净的物证盒里，又将指甲剪下来一小块，放入另一个盒子，“指甲缝里发现一小块颗粒，应该是不属于湖里的东西。”
江潮又玻璃窗贴近了些，“能看出是什么吗？”
“目前无法判断。”杜含摇头，“需要理化分析。”
法医室的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温热的空气。顾泽凯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躁。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观察窗内，目光扫过手术台上的尸体。
“这是什么情况？又……”他的抱怨戛然而止。
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顾泽凯瞬间僵在原地，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猛地扑到观察窗前，整张脸几乎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眼睛首首地盯着解剖台上那张浮肿的脸。
“操！”一声低吼从他喉咙里迸出，情绪激动的忘了控制，飚出了脏话，“我他妈认识他！”
“谁？”江潮目光如炬地看向他。
顾泽凯指着观察窗，手指微微抖动，声音都有些变调，“周明轩！朱未眠的丈夫！是他！绝对没错！”
“周明轩？”莫如烟失声喊道，“你确定？”
“百分之百！”顾泽凯斩钉截铁，“上次带朱未眠回来，打了个照面。虽然脸有些肿，但我不会认错。我记得清楚，他当时还客气地给我倒了杯水！”
观察窗内，杜含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抬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江潮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
“他怎么死了？哪发现的？”顾泽凯还不了解情况。
“今早一位钓鱼爱好者，在翠景湖发现了他，报了警。”莫如烟将情况简单说明，“如果不是你认了出来，我们还不能确定尸源。”
说着，她将另一发现也告知顾泽凯，“在他身上还找到了姜宛儿的照片，两人之间应该有过某种特殊的关系。”
“什么？”顾泽凯再次瞪大了眼睛，“怎么又跟姜宛儿扯上了关系！这两起案子有关系？”
“目前还不确定，要调查后才能知道。”莫如烟完全能体会到顾泽凯现在的心情，她在知道的一瞬间，也是吃惊不小。
见他渐渐恢复了镇定，莫如烟做着安排，“泽凯，你去申请搜查令，看周明轩的家和医院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再调查他死前都接触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这就去。”
“哦，对了，顺便通知他家属来认尸。”莫如烟对快走到门口的顾泽凯又交代着。
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顾泽凯头也没回的大步离去。
……
再次推开审讯室的门，就看到朱未眠略显憔悴却依旧精致的脸。她抬起头，看到是莫如烟和江潮，眼神平静地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朱未眠。”莫如烟在她对面坐下，眼睛看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有一个情况，需要通知你。”
朱未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甲下意识地刮过丝质的裤料。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莫如烟，神经好似己经麻木了。
莫如烟平静地注视着她，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今天早上，在城西翠景湖，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经过法医检验和身份核实，确认死者是你的丈夫，周明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朱未眠那双漂亮的眼睛猛地睁大到极致，表情既惊骇又空洞，她的身体僵硬，呼吸都好像停止了。
下一秒，那僵硬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猛地向前一软。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不成调的“呃……”声，接着整个人毫无预兆地从椅子上滑落，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
“朱未眠！”江潮反应极快，一个箭步跨过去查看情况。
“快！送去医务室！”莫如烟起身，对着门外喊道。
一阵短暂的混乱，门外的警员迅速进来，将昏迷的朱未眠抬起来，送往医务室紧急处理。
莫如烟和江潮站在空了的审讯室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朱未眠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悠悠转醒。她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足足有十几秒，灵魂像游离在身体之外。
随即，巨大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御。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啜泣，而是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种撕心裂肺、近乎窒息的哭声。
“明轩……明轩……”她身体颤抖，双手死死抓着身上的薄被，“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哭得浑身抽搐，几乎背后气去。那悲恸欲绝的模样，让守在一边的女警都忍不住别过脸去。
莫如烟和江潮静静地站在病床边，没有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