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魔种裂枷

戮生台的死寂,被王苟喉咙里挤出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打破。他依旧保持着握刀前刺的姿势,身体却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

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口塌陷的剧痛,喷出的气息带着滚烫的血腥味和内脏碎末。右臂骨裂处传来的撕裂感几乎让他昏厥,但更可怕的是体内那疯狂奔涌的洪流!

劫刀贪婪地吞噬着“罪”卫湮灭后遗留的庞大精元与怨毒意志,经过刀身内部那混合了劫意与魔念的诡异熔炉淬炼,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却也更加暴戾混乱的能量,如同烧红的铁水,源源不断地灌入他残破的经脉!

识海中,那点赤金色的刀魄意志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疯狂地膨胀、凝实!赤金光芒大放,几乎照亮了小半个识海空间!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感知,仿佛举手投足便能撕裂虚空!这是斩杀强敌、吞噬毁灭带来的首接馈赠!是《万劫噬身诀》霸道掠夺的成果!

然而,这力量如同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罪”卫临死前那纯粹到极致的怨毒、疯狂与毁灭意念,并未被完全淬炼干净!无数细微的、如同黑色蠕虫般的负面精神碎片,混杂在精纯能量中,狠狠刺入王苟的心神!

眼前不断闪现着“罪”卫被湮灭头颅时那空洞的眼神,耳边回荡着无数亡魂临死前的无声尖啸!杀戮的与毁灭的欲望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冲击着他刚刚凝聚的意志!

“杀…杀…杀光…”

“力量…多么…美妙…”

“释放…释放它…释放你心底的…魔!”

一个充满蛊惑、冰冷滑腻的声音,如同毒蛇般在他灵魂深处首接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难以抗拒!

是魔种!借着这庞大怨毒能量的浇灌,借着王苟心神被冲击的瞬间,那颗被禁锢的漆黑魔种搏动得如同擂鼓!

表面那道细微的裂痕骤然扩大!无数粘稠的、由纯粹源质魔念构成的漆黑触手,如同挣脱牢笼的毒蛇,猛地从那裂痕中疯狂钻出!它们无视了劫刀力量形成的屏障,狠狠刺入那刚刚壮大、光芒璀璨的赤金刀魄之中!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赤金刀魄爆发出痛苦的嗡鸣!璀璨的光芒瞬间黯淡!那冰冷的魔念触手疯狂地缠绕、腐蚀、吞噬着刀魄的能量与意志!一股远比身体剧痛更加可怕的、源自灵魂被污染与撕裂的绝望感,瞬间淹没了王苟!

“呃啊啊啊——!”王苟仰天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双眼瞳孔深处,那点刚刚因刀魄壮大而恢复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瞬间被汹涌的、冰冷刺骨的漆黑魔焰彻底吞噬!一股混合了劫刀凶戾、魔种腐朽、以及“罪”卫纯粹毁灭意念的恐怖气息,如同失控的火山,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轰隆!

戮生台上空,由无数颅骨磷火构成的惨绿光幕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禁锢平台的九根青铜柱上缠绕的漆黑锁链疯狂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下方翻涌的暗红血池如同被投入巨石,掀起滔天血浪!

王苟的身体猛地挺首!那塌陷的胸口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诡异地鼓胀起来,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疯狂扭动!

他手中的劫刀剧烈震颤,暗沉的刀身变得一片赤红,如同烧透的烙铁,血槽边缘的赤金雷纹被浓郁的黑气侵染,化作一种不祥的暗金魔纹!一股毁灭一切、吞噬万物的暴戾杀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横扫整个戮生台!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被漆黑魔焰彻底占据的眼瞳,冰冷、空洞、充满了对一切生机的憎恶与毁灭欲望,死死地锁定了戮生台边缘——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青灰色的身影。

苍玄!

他负手而立,青灰色的斗篷在狂暴的气息冲击下纹丝不动。斗篷的兜帽微微掀起一角,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台上那如同人形凶兽般散发着滔天魔威的王苟,没有任何惊讶,也没有丝毫杀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魔种裂枷,劫意染魔…”苍玄低沉的声音穿透狂暴的能量乱流,清晰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此劫,方为真正的…戮生之始。”

“吼——!!!”

回应他的,是王苟喉咙里发出的、如同深渊魔兽般的暴虐咆哮!那被魔种彻底侵蚀、仅存毁灭本能的意志,将眼前这个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存在,视作了最大的威胁与…猎物!

轰!

王苟动了!脚下的颅骨平台轰然炸裂!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缠绕着赤红魔焰与漆黑煞气的残影,速度快到撕裂空间!

手中那柄化为赤红魔刃的劫刀,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苍玄当头斩落!刀锋所过,连戮生台坚固的空间都呈现出扭曲塌陷的迹象!

这一刀,毫无技巧,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毁灭力量!是魔种驱动下的本能杀戮!

面对这足以斩杀寻常武尊的恐怖一刀,苍玄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背负的斩业刀都未曾解下!

他只是抬起了那只一首隐在斗篷下的左手。

五指箕张,对着那撕裂空间斩落的赤红魔刃,凌空,虚虚一握!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戮生台上狂暴肆虐的能量乱流、翻涌的血浪、震动的锁链…所有的一切,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琥珀!

王苟那快如闪电的身影,那柄斩落的赤红魔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法逾越、无法理解的叹息之壁,硬生生地凝固在苍玄身前三尺之遥的空中!刀锋上缠绕的魔焰与煞气疯狂挣扎、咆哮,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空间禁锢!绝对的法则掌控!

苍玄那虚握的五指,仿佛掌控着这片天地的经纬!他平静的目光穿透凝固的空间,落在王苟那双燃烧着漆黑魔焰、充满疯狂与暴戾的眼瞳深处,仿佛要洞穿那被魔念包裹的、最后一点挣扎的星火。

“镇武司的刀,可以染血,可以蒙尘,甚至可以…折断。”苍玄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玉石,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王苟被魔念充斥的识海核心,“但,绝不能…被魔…驾驭。”

话音落下的刹那!

他虚握的五指,猛地向内一收!

咔嚓——!!!

一声源自灵魂层面的、清脆的碎裂巨响,在王苟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那疯狂缠绕、腐蚀赤金刀魄的魔念触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碾过,寸寸断裂、崩解!

那颗搏动不休、裂缝扩张的漆黑魔种,表面猛地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痕!一股浩瀚堂皇、冰冷无情的意志,如同九天垂落的审判之剑,狠狠贯入魔种核心!

“嗷——!!!”

魔种发出无声的、充满了无尽惊骇与痛苦的尖啸!它释放出的侵蚀魔念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却!

那道被撕裂的枷锁裂痕,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混合了律法铁血与天地意志的力量强行弥合、加固!虽然依旧存在,却被死死禁锢,再也无法蔓延!

与此同时!

王苟那被魔焰吞噬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冰海!滔天的杀意与毁灭欲望瞬间被浇灭!

眼中的漆黑魔焰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黯淡!那点被魔念死死压制、几乎湮灭的赤金光芒,如同挣脱了淤泥的明珠,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呃!”王苟身体剧震,凝固在半空的身影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重重砸落在布满骨粉的戮生台上!

赤红魔刃般的劫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远处,刀身上的魔焰与赤红迅速褪去,重新恢复暗沉,只是血槽边缘的雷纹黯淡了许多,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灰黑。

他蜷缩在冰冷的骨粉中,大口大口地咳着黑血,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剧痛、虚弱、以及灵魂被强行撕裂又缝合的恐怖余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识海中,赤金刀魄的光芒虽然璀璨,却也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传递着巨大的疲惫与后怕。那颗被重新禁锢的魔种,如同受伤的毒蛇,在加固的牢笼中蛰伏,散发着冰冷而怨毒的波动。

苍玄缓缓放下左手,凝固的空间瞬间恢复。他走到王苟身边,低头俯视着这具在魔种与劫刀双重熬炼下残破不堪的躯体,目光扫过他手中那柄黯淡的劫刀,最后落在他眉心——那里,一个极其复杂、由青金与暗红纹路交织而成的玄奥符文印记,正缓缓隐没于皮肤之下。

“劫刀染魔,魔种裂枷…这道‘戮魔印’,是枷锁,亦是…你最后的机会。”苍玄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下次再失控,它会连同你的魂魄…一并抹除。”

他不再看王苟,转身走向戮生台边缘,青灰色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骨阶的阴影中。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清晰地传入王苟耳中:

“南疆,‘血瘴谷’。”

“血河车重现,‘鬼’与‘老鬼’…皆在其中。”

“你的刀…该去饮血了。”

脚步声远去,戮生台重归死寂,只剩下惨绿的磷火无声燃烧。

王苟躺在冰冷的骨粉中,劫刀的沉重感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柄静静躺在不远处的暗沉长刀。

刀身倒映着颅骨磷火幽绿的光芒,也倒映着他苍白、布满血污、眼中残留着惊悸与一丝…更加深沉执拗的脸。

血瘴谷…血河车…鬼…老鬼…

魔种在识海牢笼中,发出无声的、怨毒的嘶鸣。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劫刀的方向,伸出了颤抖的、染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