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元成色足,分量够。”葛陆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至于秤…”他目光扫过三角眼和他身后的两人,“三位若真觉得秤不准,大可去县府工房请官秤来校!若是我店秤有误,今日所有米粮,分文不取,任凭处置!但若官秤验明我店无误…”
葛陆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冷了下来:“那就是三位故意寻衅滋事,扰乱市场!按省府苏特派员新颁《维持市面安定令》,当街闹事、污蔑商誉者,轻则枷号示众,重则收监查办!阿贵!去请镇上维持治安的巡警!就说这里有人闹事,请他们带官秤来验一验!”
葛陆这番话,有理有据,有礼有节,更搬出了苏特派员的法令和官秤的威慑!尤其是最后那句“请巡警带官秤来验”,首接戳中了三角眼等人的软肋!他们本就是被人花钱雇来找茬的泼皮,哪里敢见官?更怕官秤一验,当场露馅!
三角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葛陆那平静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再看看周围顾客们鄙夷和愤怒的目光,又听到“巡警”二字,顿时怂了。
“算…算你狠!”三角眼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抓起柜台上的银元,对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我们走!这黑店,以后再也不来了!”三人灰溜溜地挤出人群,狼狈逃窜。
“好!”
“葛少爷说得好!”
“这帮泼皮,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惠民米行,足斤足两,我们信得过!”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葛陆巧泼泼皮闹事,不仅维护了米行的声誉,更让“公平”、“规矩”的形象深入人心!经此一闹,生意反而更加火爆。
葛陆对众人拱拱手:“多谢各位乡亲信任!惠民米行,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今日扰了各位雅兴,凡在场顾客,无论购米与否,每人赠送半斤新米尝鲜!”
又是一阵欢呼。葛陆深知,民心所向,才是真正的护城河。
傍晚打烊,孙老蔫和阿贵带着伙计们盘点。看着账本上清晰的流水和堆满后仓的收购余粮,孙老蔫激动得老泪纵横:“少爷…成了!真的成了!今天卖出去三百多斤米,收进来五百多斤粮!现钱流水一百多块大洋!这…这比老奴想的好太多了!”
阿贵也兴奋得满脸通红:“少爷,您是没看见,下午好多人都说,以后买米卖米,就认咱‘惠民米行’了!”
葛陆看着账本,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第一间米铺,站稳了脚跟。它不仅仅带来了现金流,更凝聚了人心,打响了葛家新生的第一枪!它为永昌丝坊的改造提供了稳定的资金支持(米行利润部分投入丝坊),也为护院队的组建奠定了经济基础(暗中支取)。
他走到门口,看着“惠民米行”的招牌在暮色中亮起的气死风灯下熠熠生辉。街对面,“丰裕号”米铺的掌柜站在自家昏暗的店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这边红火的景象,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和怨毒。
葛陆知道,这只是开始。丰裕号背后站的是谁?松井洋行是否己经伸出了新的触手?刘占魁的保安团会不会借故刁难?但他无所畏惧。
惠民米行,如同黑暗中的一盏灯火,照亮了公平交易的道路,也点燃了葛陆在乱世中披荆斩棘、开创新局的熊熊斗志。这小小的米铺,承载的不仅是粮食,更是希望的火种。而葛陆,正将这火种,播撒向更广阔的天地。永昌丝坊的机器轰鸣,仿佛己在耳边隐约响起。
惠民米行的成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临河镇激起了层层涟漪。足斤足两、童叟无欺的口碑不胫而走,不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农户前来售粮,也赢得了镇上居民的信任。米行的现金流稳定增长,为葛陆的下一步计划提供了坚实的支撑。永昌丝坊的改造图纸己经完成,第一批从上海订购的新式缫丝机也即将到港,只待安装调试。陈阿大为首的护院队,在王老板的“特殊渠道”支持下,也悄悄配齐了二十条结实的白蜡杆和十把开了锋的厚背砍刀(这个年代,民间持有少量冷兵器自卫尚在灰色地带),每日在废弃的丝坊后院操练,初具雏形。
然而,葛陆的目光并未仅仅停留在商业和武力上。他深知,葛家的根基在土地,在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户身上。春旱虽然过去,但夏日的炎热和灌溉问题,始终是悬在农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临河镇虽有河流经过,但传统的人力或畜力水车效率低下,提水高度有限,难以满足远离河岸的高坡田地灌溉需求。每到旱季,争水械斗、庄稼歉收的悲剧屡见不鲜。
这日,葛陆带着孙老蔫和陈阿大,巡视自家位于上河村上游、一片地势稍高的坡地。时值盛夏午后,烈日当空,田里的水稻叶子微微卷曲,显出几分蔫态。几个佃户正赤着膊,吃力地踩着破旧的水车,将浑浊的河水一级级提上来,汗水浸透了他们黝黑的脊背,流下的水却杯水车薪,难以滋润干渴的田地。
“少爷,您看,”孙老蔫指着那架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水车,一脸愁苦,“这老家伙,用了怕有几十年了!提水慢不说,还费人费力!这坡上的几十亩地,年年都靠天吃饭,收成比河边的地少三成不止!佃户们怨气大啊!”
陈阿大也闷声道:“往年为了争水,下河村和上河村没少打架!去年还打伤了人!今年要不是少爷您降租借粮,让大家伙儿缓了口气,怕早就闹起来了!”
葛陆蹲下身,抓起一把田埂上干热的泥土,看着佃户们佝偻的背影和脚下龟裂的田垄,眉头紧锁。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个问题不解决,佃户的生计无法真正改善,葛家田庄的产出也难以提升,更遑论凝聚人心、对抗外敌了。
“这种老式龙骨水车,效率太低了。”葛陆站起身,走到河边,仔细观察着水车的结构。这是一种典型的脚踏翻车(即龙骨水车),靠人力或畜力驱动木链(龙骨)带动刮板(板叶)在木槽(车筒)内刮水上岸。结构笨重,传动损耗大,提水高度受限于车筒长度和驱动力量。
他脑中飞速闪过现代水利工程的一些知识:齿轮传动、水轮驱动、扬程提升…一个改良水车的计划迅速成型。
“孙管事,阿大,你们去把附近手艺最好的木匠、铁匠都请来!还有,去镇上隆昌号,找王老板,就说我需要几本关于新式农具和机械的书,让他想办法尽快弄到!”葛陆当机立断。
“少爷,您这是要…”孙老蔫和陈阿大又惊又喜。
“造新水车!能自己转,提水快,够得着高坡地的新水车!”葛陆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上河村和下河村。葛少爷要造新水车?能自己转?还能浇到高坡地?佃户们将信将疑,但更多的却是期待。毕竟,葛少爷说用新秤,就用新秤;说开米铺公平买卖,就真的童叟无欺!他的话,如今在佃户心中,分量极重。
三天后,葛家大院的后院临时改造成了“水车改良工坊”。镇上最好的老木匠李驼子、手艺精湛的铁匠张铁锤,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学徒,都被请了来。王老板也神通广大,不知从哪儿淘换来几本泛黄的《泰西农器图说》和《格致汇编》,里面有一些关于西方水轮和齿轮传动的简单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