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桶金的算计(2)

片刻,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身材微胖、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踱步出来,正是王老板。他眼神精明,带着商人的审视,上下打量着葛陆,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疑惑。

“哎呀,原来是葛少爷!稀客稀客!快请里面坐!”王老板热情地将葛陆迎入后堂雅间,吩咐上茶。

寒暄两句,王老板便切入正题:“不知葛少爷这么早光临敝号,有何指教啊?”他心中揣测,八成是为了那五千大洋的债务来求借贷的。

葛陆没有绕弯子,首接从怀中掏出那块沉甸甸的金怀表,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红木茶几上。

“王老板,明人不说暗话。葛家眼下遇到点小麻烦,保安团那边需要周转。这块怀表,是家父遗物,纯金打造,瑞士机芯,请王老板过目,看能否抵押些现洋应急?”葛陆开门见山,语气沉稳。

王老板眼睛一亮,拿起怀表仔细端详。入手沉重,表壳雕花精细,机芯运转声音清脆悦耳,确实是件好东西。他掂量着,心中迅速估价:纯金表壳加古董价值,抵押个七八百大洋不成问题。

“葛少爷爽快!”王老板放下怀表,笑容更盛,“这块表是好东西,抵押自然没问题。不知少爷需要多少?利息方面好商量…” 他以为葛陆是来借钱的。

“王老板误会了。”葛陆微微一笑,打断了王老板的话,“抵押这块表,我不是为了向贵号借款。”

“哦?”王老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疑惑更深。

“我是想请王老板帮个忙。”葛陆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用这块表作抵押,换取王老板在‘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的一个交易席位,替我买进一笔‘申新厂标准棉纱’的三个月远期合约!数量…就按这块表抵押价值的十倍杠杆操作!”

“什么?!”王老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葛陆:“葛少爷…你…你可知那交易所是什么地方?十倍杠杆?那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差池,血本无归啊!而且…棉纱合约?现在行情平稳,并无大涨迹象啊!”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刚“病好”的傻少爷,怎么会突然冒出如此疯狂的想法?这比赌博还危险!

葛陆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他平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王老板是行家,消息灵通。想必也注意到近日沪上日商纱厂小幅提价的消息了吧?”

王老板皱眉:“略有耳闻,但这只是小波动…”

“小波动之下,或有暗涌。”葛陆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老板,“王老板可知道,东洋之地,地质不稳?近日,恐有巨变!”

王老板心头猛地一跳!作为商人,他对“巨变”二字异常敏感。“葛少爷此言何意?莫非…听到了什么风声?”他试探着问。

葛陆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家母今晨派人去采买桐油,却听闻桐油短缺涨价,无奈只能改用棉籽油顶替…这油脂短缺,或许只是小石,但若源头产地出了问题呢?”他巧妙地抛出了清晨让阿贵去传递的那个烟幕弹。

王老板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葛陆的话看似东拉西扯,但“东洋巨变”、“油脂短缺”、“棉籽油”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在他精明的商人脑子里瞬间碰撞出火花!他联想到日商纱厂提价,联想到棉花与油脂(棉籽油)的关联…一个模糊但极具冲击力的可能性在他脑中形成:难道日本本土真的出了大问题,导致其工业原料(棉花、油脂)需求激增?!

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神清明锐利,逻辑清晰,言语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哪里还有半分“傻气”?这真的是那个摔坏了脑子的葛傻子吗?还是…葛家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或者说,葛云山生前留下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报渠道?

巨大的风险与可能的暴利在王老板心中激烈交战。十倍杠杆!如果葛陆的预言成真,棉价暴涨,那这块怀表抵押的几百大洋,几天内就能翻成数千甚至上万大洋!这利润足以让他动心!但如果失败…损失的是葛陆抵押的怀表和他王老板在交易所的信誉(代为操作亏损,对钱庄声誉也有影响)。

“葛少爷…此事…风险太大…”王老板还在犹豫。

“风险与机遇并存。”葛陆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王老板,机会稍纵即逝!这块表,价值几何您清楚。我以此作押,只需您动用人脉和渠道,在交易所替我操作。若亏,表归您,葛家认栽,绝无怨言!若赚,除去抵押金和您应得的一成佣金,其余利润,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五五分成?”王老板的眼睛瞬间亮了。这条件太优厚了!他几乎不用承担本金风险(亏了有怀表顶着),只需动用关系和渠道,就能坐享一半的暴利!巨大的诱惑终于压倒了最后的疑虑。

“好!”王老板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兴奋光芒,“葛少爷快人快语!王某就陪你赌这一把!我立刻给上海分号发电报!让他们今天就进场扫货!合约就按你说的,‘申新厂标准棉纱’,三个月期,十倍杠杆!”

葛陆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第一步,成了!

“有劳王老板!事不宜迟!”葛陆拱手,“我静候佳音。此事,还望王老板暂时保密。”

“放心!王某省的!”王老板小心地收起金怀表,仿佛捧着开启宝库的钥匙。

走出隆昌号,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葛陆眯起眼睛,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怀表送出去了,那不仅仅是抵押品,更是父亲留下的念想。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他穿越者的先知先觉,赌的是王老板的贪婪和魄力,赌的是那场即将到来的东瀛巨震能否如期而至!

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天。上海交易所的钟声己经敲响,棉纱合约的价格正在无声地跳动。葛陆的第一桶金,正悬在那根无形的、名为“信息差”的钢丝之上。

他没有回葛家大院,而是拐进了镇上的邮局。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佐证和调整自己的计划。他买了一份最新的《申报》,坐在邮局的长凳上,迫不及待地翻到国际新闻版和商情栏。

国际版依旧风平浪静。商情栏里,棉纱价格…似乎比昨天那份报纸又微涨了一点点?是错觉,还是…前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一闪而过的一个熟悉身影——管家赵德才!赵德才似乎刚从一家茶馆出来,正和一个穿着短打、面相凶狠的汉子低声交谈着什么,那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赵德才的目光,也恰好扫过邮局门口,与葛陆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赵德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堆起那招牌式的谄笑,远远地朝葛陆拱了拱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带着那凶悍汉子迅速消失在巷口。

葛陆的心猛地一沉。赵德才果然在监视他!而且,己经开始接触那些“处理”脏活的人了!昨夜烧掉证据争取来的短暂平静,恐怕随时会被打破!

他攥紧了手中的报纸。与王老板的交易是一场豪赌,与时间赛跑,与保安团周旋。而身后,管家赵德才的毒牙,己经悄然露出!

第一桶金的算计,步步惊心。葛家大院的腐朽阴影,如影随形。葛陆知道,他必须更快!必须在赵德才发动致命一击之前,在保安团上门逼债之前,拿到那笔足以扭转乾坤的钱!

他站起身,将报纸折叠好塞入怀中,目光投向通往上海方向的天空。那里,正孕育着一场风暴,一场将搅动全球市场的风暴。而他,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正试图在这风暴降临前,抓住那稍纵即逝的闪电,照亮自己深陷的泥潭。

时间,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关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