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漫画馆的春天来得有点迟

高铁到站时,苏清棠的手机在兜里震了七次。

全是银杏巷邻居群的消息。

林阿婆连发三张照片,社区公告栏的通知被红笔圈得像朵花,配文:“清棠快回来!市里要评城市记忆保护项目,咱们星轨漫画馆能申!”

她攥着爷爷的线稿站在出站口,雨刚停,地砖上还沾着水。

谢砚舟把伞倾向她这边:“要试试吗?”

“申过也白搭。”苏清棠低头看线稿,第三张画里的狐狸灯笼被磨得起了毛边,“上回周婶说老房子没商业价值,街道连个招牌都不让换。”

“你爷爷的笔记里写过。”谢砚舟从帆布包里翻出本旧本子,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茉莉花瓣,“1998年暴雨冲垮屋顶,他写‘旧物不是等被保护,是等有人愿意替它说话’。”

苏清棠捏着本子角。

爷爷的字歪歪扭扭,墨迹晕开一片:“今天小夏来还《相聚一刻》,说她爸爸年轻时在这儿借过同一本。原来故事能活过三十年。”

当天晚上,漫画馆的灯亮到凌晨三点。

谢砚舟蹲在旧书堆里翻访客留言本——初中生写“棠姐的漫画比手机里的好看”,程序员画了个戴眼镜的鸣人,旁边写“找到14岁在这儿借的《火影》第3卷,书脊是爷爷贴的透明胶”。

苏清棠把铃木先生给的线稿扫描成电子版,线稿角落的狐狸私印在屏幕上放大,像颗跳着的心跳。

韩老师是第三天来的。

他拎着保温桶,说小橘在美术课上画了漫画馆的速写,他跟着找过来:“需要推荐语吗?我写过文化遗产申报材料。”

推荐语写了三版。

第一版苏清棠摇头:“太文绉绉。”第二版谢砚舟笑:“像论文。”第三版韩老师把本子推过来:“星轨漫画馆不是仓库,是条河。三十年前的分镜纸,十年前的奥特曼贴纸,昨天小橘画的龙女OC,都在里面漂着。”

苏清棠盯着最后一句,喉结动了动。

学生们的宣传视频是周末拍的。

小橘举着平板当导播,老程戴着赛文奥特曼的头镖胸针念旁白:“现在的特效再炫,哪有当年翻书时,纸页窸窣声里藏的怪兽叫带劲?”镜头扫过玻璃橱窗,阳光透过《灌篮高手》单行本,在谢砚舟修书的手上投下红色光斑。

视频发在抖音当天,点赞破了两万。

有评论说“想去摸摸爷爷贴的透明胶”,有个ID叫“14岁借过火影”的用户留言:“原来我贴在第3卷里的千纸鹤还在?”

变故来得突然。

周婶风风火火推门进来时,苏清棠正给老程找1992年的《赛文奥特曼》特刊。

“评委会说你们缺乏商业潜力。”周婶把保温杯往柜台上一墩,“现在上面要推网红打卡点,奶茶店、手作坊排着队——谁看纸质漫画啊?”

苏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天整理资料时,翻到爷爷1987年的日记:“今天有个穿喇叭裤的小子来借《福星小子》,说要送女朋友当生日礼物。老陈(谢砚舟爷爷)说我这儿是‘恋爱中转站’,真会埋汰人。”

“办开放日吧。”谢砚舟突然说。

他正在修一本边角卷边的《哆啦A梦》,镊子尖悬在半空,“让大家带自己的老漫画来,交换,分享。”

开放日定在周六。

苏清棠凌晨西点就起来擦玻璃,谢砚舟把修复工具摆成一排,旁边贴了张手写说明:“桑皮纸补页,矿物颜料填色——和修古籍一个理儿。”

老程抱来半人高的纸箱,里面是他从1979年开始攒的《奥特曼》旧刊:“当年在车间上夜班,就靠这些熬着。”小橘举着平板跑前跑后,屏幕里是她新画的龙女,头发染成和漫画馆茉莉茶一样的鹅黄色。

林阿婆拎来两保温桶绿豆汤,说“看漫画费嗓子”。

电视台的摄像机是快中午来的。

镜头扫过退休教师给初中生讲“艾斯奥特曼的彩色计时器原理”,扫过程序员举着手机拍自己14岁时夹在《火影》里的千纸鹤,扫过谢砚舟握着苏清棠的手,教她用桑皮纸补一张1985年的《相聚一刻》裂页。

“爷爷说漫画是画给未来的信。”苏清棠对着镜头说,声音有点抖,“原来未来的人,也在给过去回信。”

评审结果是下周三公布的。

苏清棠正在给小橘的OC龙女找渐变粉的参考图,周婶推门进来,手里晃着张A4纸:“入选了!首批城市记忆保护单位!”她又从包里掏出张规划图,“街道说保留你们这一片,以后叫银杏漫画文化街区——我闺女非让我带话,她同学周末要来参观。”

苏清棠盯着规划图,手指抚过“星轨漫画馆”西个手写体字。

谢砚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玻璃橱窗前,指尖点着一幅新挂上去的画稿。

那是爷爷画的最后一格。

画面里,扎马尾的女孩握着毛笔,笔尖悬在半空,远处的光漫过来,把纸页照得透亮。

“这是……”苏清棠凑近。

“他没画完的分镜。”谢砚舟转身,眼睛里也有光,“该我们接着画了。”

门外传来车铃声。

林阿婆的声音飘进来:“清棠!小夏带着她爸爸来啦,说要还三十年前借的《相聚一刻》——”

苏清棠抓起柜顶的茉莉花茶罐。

茶叶窸窣落进盖碗的声响里,她听见未来的信,正在一页页,轻轻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