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棠踹开卷帘门的瞬间就察觉不对。
展馆中央的玻璃展台空得刺眼,那盏爷爷用旧台灯改装的"执笔者之灯"消失了。
黄铜灯罩上还刻着他手写的"漫画是画给未来的信"。
监控录像里闪过雪花噪点。
十一点零三分,穿灰布衫的身影佝偻着推开玻璃门,手里攥着块软布。
谢砚舟突然按下暂停键:"灯座上的钨丝投影在移动。"
他指着墙面模糊的光斑,"对方刻意避开了红外线报警器,但钨丝余温在监控里划出痕迹。"光斑在展馆立体模型上延展成北斗七星轨迹,最后一颗星的位置落在银杏巷北侧。
"破军移位。"谢砚舟用朱砂笔在平面图标红,"和昨晚铜钉补的电路方位重合。"
小橘抱着平板冲进来时差点撞翻茶水架:"巷子口的流浪猫今天全在舔同一个井盖!"她调出相册,十几只猫正轮流蹭着井盖边缘的铜锈,"看这个反光——"
放大二十倍的铜锈里隐约透出黄铜色,正是执笔者之灯底座特有的包浆。
林阿婆拄着雕花拐杖晃进来,拐杖头还沾着湿泥:"你们要找的灯啊,在给老程头续命呢。"
废弃图书馆的彩窗剥落成碎片。
执笔者之灯立在中庭的老槐木桌上,暖黄光线透过缺失的玻璃穹顶,正好投射在墙角《宇宙战舰大和号》的海报残片上。
海报下方蜷着个人影。
"老程?"苏清棠攥紧铁盒里的铜钉。
退休教师怀里抱着昭和年间的《奥特曼》特刊,灯影在他花白胡须上跳跃。
桌上卡片沾着茉莉香,背面还有未干的松烟墨渍。
谢砚舟用修复古籍的竹镊掀起卡片:"墨胶里混了枇杷霜,治疗咳疾的古方。"他望向墙角散落的止咳糖包装,"有人在给老程送药。"
小橘的平板突然发出提示音。
她昨夜上传的龙女插画下多了条评论:【渐变金尾巴要有光晕过渡,参考《超时空要塞》第47集飞船尾焰】。
ID显示"特摄剧解剖学"。
"是老程的账号!"小橘把屏幕怼到苏清棠眼前,"上周他还教我画哥斯拉的原子吐息光效。"
林阿婆的拐杖敲在槐木桌腿上,震出本裹着棉纸的笔记。
1987年的账本夹页里掉出张泛黄收据:美树本晴彦助手曾用茉莉花茶稿费,换了三个月的中药代煎服务。
苏清棠着灯座上积年的茶渍。
三十年前爷爷用漫画换药材,三十年后有人偷灯送药。
她突然想起账本里那些以画易物的记录,每一笔交易都藏着没说出口的牵挂。
谢砚舟正在调整灯罩角度。
修正后的光线穿过图书馆破洞的穹顶,在对面居民楼外墙拼出残缺的北斗七星。
七楼某扇窗前闪过灰布衫的衣角,窗台上茉莉花的白瓣正在晨光里舒展。
"要追吗?"小橘己经打开平板定位。
苏清棠按下女孩的手。
她看见老程枕着的《奥特曼》特刊里露出半截书签,正是爷爷画分镜常用的那种镀金卡纸。
楼影晃过玻璃灯罩时,她恍惚看到十六岁的爷爷蹲在旧书摊前,用刚完成的漫画手稿换回包枇杷叶。
晨风卷着茉莉香掠过鼻尖。无需修改
苏清棠的指尖擦过灯座边缘。
油渍晕开薄雾,在铜锈上洇出三十年前的指纹。
她拦住了要报警的小橘。
“展览缺个活页。”她掏出手机拍下槐木桌上交叠的光斑,“标题就叫《谁在给路灯喂枇杷叶》。”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老程怀里的《奥特曼》特刊滑出半截镀金书签——正是爷爷分镜稿里夹着的那款。
谢砚舟用修复古籍的蝉翼纸拓下灯罩刻字。
松烟墨混着枇杷霜,在宣纸上洇出“未熄”的草书轮廓。
下午三点,穿校服的中学生挤满了玻璃橱窗。
领头的男孩从书包里掏出手工课做的陶土灯:“我们管这叫光之胶囊。”七十盏小夜灯在地砖拼出北斗七星,最末一颗顶替了原本执笔者之灯的位置。
小橘把平板架在漫画堆上首播。
弹幕炸出条评论:【北斗第七星原名“摇光”,喻动摇的光辉】。
ID是“古籍碎片bot”。
谢砚舟用竹镊夹起那条评论截图。
“爷爷修复的星图抄本里有记载,”他指着窗外的银杏树,“摇光对应的节气,正是枇杷成熟时。”
苏清棠忽然抓起美工刀。
刀刃沿着展柜边缘轻轻一撬,某本《凡尔赛玫瑰》的封皮下露出夹层。
泛黄的借阅卡上密密麻麻全是茉莉花茶的污渍,最早可追溯到1989年3月12日——爷爷在收据背面标注“枇杷花初放”的日子。
闭馆铃声响起时,最后一缕夕阳光攀上灯罩。
苏清棠故意没锁展柜的铜扣。
小橘偷塞了块感应芯片在灯座底部,被谢砚舟用朱砂笔点了出来。
“墨要吃透纸,”他擦掉女孩鼻尖的汗,“光要透得过雾。”
月光爬上青石板路时,执笔者之灯正在穿越银杏巷的排水渠。
钨丝在监控死角划出半道弧线,像被谁提着灯绳荡过秋千。
晨露凝结前,它稳稳落回玻璃展台,灯座缝隙里卡着片的枇杷叶。
值夜班的清洁工在“梦境回廊”展区打了个喷嚏。
拖把撞翻了《风之谷》的立体书装置,王虫模型翅膀下漏出点荧荧光斑——像是某种带着水渍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