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千夜童话

苏清棠关掉总闸时手抖了一下。

闭馆后的走廊像个冷掉的铜火锅。

她踩着自己影子往回走,分镜尺硌得后腰生疼——那本《千夜童话》明明被她亲手锁进防潮柜第三层。

"沙。"

塑料帘子突然晃了晃。

她猛地转身,手电筒光柱劈开黑暗,照见地板上两道拖拽痕迹。

是傍晚给《百妖谱》换保护膜时蹭到的荧光剂,现在却蜿蜒成狐狸爪印的形状。

谢砚舟的声音从配电室方向传来:"防潮柜报警器没响。"

"但《千夜童话》在儿童区!"她小跑着撞开安全门,手电筒扫过绘本架。

被翻到第237页的童话书摊在懒人沙发上,插画里穿白无垢的狐狸正举起前爪。

谢砚舟用镊子夹起书页间的银杏叶。

干枯叶脉上凝着夜露,在紫外线灯下显出半枚爪印。"机械锁没坏,"他指腹蹭过防潮柜指纹区,"上周你给小橘录过临时权限。"

两人把三十五个线索袋重新摆成星图阵。

监控屏蓝光里,苏清棠盯着自己三天前贴在墙上的便利贴:"丙烯颜料要补货"的字迹被荧光笔涂改成狐狸简笔画。

凌晨一点西十七分,展柜玻璃突然嗡鸣。

谢砚舟掀开盖在摄像头上的绒布。

红外镜头里,巴掌大的白狐从《平成狸合战》海报缝隙钻出来,尾巴尖扫过《萤火之森》原画裂痕,荧光颜料像融化的银河淌下来。

"是树脂模型?"苏清棠攥着爷爷留下的放大镜。

"会呼吸。"谢砚舟按下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狐狸抬爪瞬间,玻璃倒影里隐约有细雪纷飞——而今夜气温二十六度。

他们跟着时隐时现的梅渍脚印走到天井。

苏清棠突然扯住谢砚舟袖口:"监控死角有樟脑丸味。"

《给桃子的信》展柜底卡着半片金箔。

谢砚舟用修复古籍的浆糊刷轻轻一拨,碎金箔拼成狐狸左耳轮廓。

苏清棠摸出手机要拍,发现锁屏壁纸被换成《夏目友人帐》截图——分明是她三天前删掉的那张。

"爷爷的云相册!"她突然冲向工作台。

备用电脑正在上传文件,进度条卡在97%,文件名是《给清棠的第三十六封信》。

谢砚舟按住她握鼠标的手:"当心触发加密程序。"

晨光戳进展馆时,两人蜷在《银河铁道之夜》主题沙发上打盹。

苏清棠睫毛上粘着半片金箔,谢砚舟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茶包——茉莉香混着油墨味,在监控录像自动覆盖前十分钟,终于录到狐狸用尾巴卷走盲文纸条的画面。

防尘布上的爪印指向换气扇方向。

苏清棠踮脚摸到扇叶夹层,指尖触到个硬壳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爷爷的字迹晕在1998年的梅雨里:

【给小棠的漫画馆留了三十六个彩蛋,找到最后一个才能打开...】

窗台上突然多了个青瓷杯。

隔夜的茶渣沉在杯底,拼成狐狸打哈欠的形状。

苏清棠捏着照片的手指发白。

林阿婆用茶夹捞出沉底的茉莉花苞,"你爷爷刻漫画柜那晚,这狐狸就蹲在门槛啃柿饼。"

晨雾漫进窗缝。

谢砚舟捡起掉在地上的茶匙,发现匙柄刻着《千与千寻》锅炉爷爷的六臂剪影——分明是漫画馆周年纪念品。

苏清棠突然抓起工作台上的丙烯笔,在展区地图划掉"灵异事件调查组"标签。

小橘抱着平板撞开门:"棠姐!

我昨晚画的狐狸线稿……"她声音卡在喉咙——屏幕上未完成的雪地白狐,尾巴分叉角度与监控录像里分毫不差。

防潮柜突然嘀了一声。

谢砚舟掀开《昭和机械图鉴》封套,发现被替换成《妖怪手表》贴纸的内页夹着张泛黄收据——1999年8月15日,爷爷购入三十公斤树脂模型材料。

苏清棠撕掉墙上所有便利贴。

她将沾着荧光剂的狐狸爪印拓在亚克力板,用磁铁钉在《平成狸合战》海报旁。

谢砚舟递来爷爷常用的金箔剪,"展签位置留多了三厘米。"

深夜十一点零七分。

小橘蹲在"梦之轨迹"展区擦玻璃,忽然指着《夏目友人帐》原画喊:"这片金箔会动!"苏清棠摸出放大镜,看到爷爷用针尖在箔片上刻的微型分镜——狐狸用尾巴卷起钥匙的十六连拍。

谢砚舟调试着投影仪焦距,"古籍修复室少了盏铜台灯。"苏清棠没接话。

她把三天前捡到的盲文纸条塞进展品说明卡,背面潦草地补了句"搬运时请勿触摸感应区"。

闭馆铃响过七遍。

苏清棠缩在《虫师》主题懒人沙发里核对清单,发现"执笔者之灯"的编号被改成荧光绿色。

谢砚舟捧着热茶经过时,忽然抽走她指间的铜钥匙,"指纹锁识别区沾了狐狸毛。"

月光泼进天井时,展柜玻璃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白狐从《给桃子的信》展板后探出头,金瞳扫过苏清棠压在砚台下的照片。

它跃上工作台,尾尖掠过未干的"有些陪伴不必有名字"展签,墨迹晕开成梅枝形状。

凌晨西点十九分。

最后一盏射灯自动熄灭。

铜钥匙在"执笔者之灯"底座投下锯齿状阴影,钥匙孔残留着半粒树脂碎屑。

苏清棠梦见爷爷在给《千夜童话》写批注,钢笔尖戳破第237页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