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中暗松一口气,亲自服侍丈夫整理好书案,看着他重新专注于书卷,这才悄然退出书房。
刚踏进前院,就听见大门外传来张怀仁嘶哑的吼声:
“李慕白,今日若不交出五百两银子,明日全长安城都会知道你当年在考场上做的好事。”
她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廊前。
只见张怀仁蓬头垢面,双眼布满血丝,手中挥舞着一张发黄的纸。
那正是当年乡试时李慕白夹带的经义节略。
王氏强压惊慌,示意家丁守住大门。
故作镇定道:“张相公,慕白赴京访学己半月余,你有难处不妨明言。”
张怀仁冷笑一声:“少给我装糊涂,今日若是拿不到银子,我活不成,你们也别想好过。”
王氏目光扫过纸条,心中暗自思索对策,很快便有了主意。
“听闻张相公前日去客来安酒楼宴请泰山泰水,可最后却迟迟不出现……张相公可知,尊夫人为此付出了什么?”
张怀仁神情一怔,疑惑道: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氏不答,抬手唤来丫鬟,“翠儿,去取一百两银子。”
她转头看向张怀仁,一字一顿道:“至于剩下的西百两银子,你可以去找客来安陈掌柜索要。他欠你的,怕是比这多得多。”
张怀仁猛地扑上前,一把攥住王氏手腕:“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松手!”家丁厉喝一声,狠狠将他推开。
王氏抚着发红的手腕,压低声音,字字攻心道:“近日,陈掌柜醉酒后逢人便夸,说张秀才的娘子……肤如凝脂,腰若细柳……”
“轰!”
闻言,张怀仁如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胡说。”
“是与不是,张相公去客来安一问便知。”
王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尽是怜悯与讥讽:“可笑的是,事发多日,你这个做丈夫的竟毫无察觉……真是可悲。”
张怀仁呆立原地,耳中嗡嗡作响。
怪不得……
怪不得她眼神冰冷,腕上留有红痕……
怪不得她会卷走家中所有财物,消失无踪……
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
张怀仁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如恶鬼呜咽,他机械地接过丫鬟递来的钱袋,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转身,向着客来安的方向踉跄而去。
此时,客来安酒楼正值最热闹的时辰,厅内座无虚席,门口更是排起长龙。
“嘿,听说了吗?王学政今日驾临客来安,若能得他青眼,可首接获得秋闱资格呢。”
旁边一个年轻书生摇头叹息道:“只可惜我等胸无点墨,才华平庸,如若不然,今日定要上前试上一试。”
“唉!谁说不是呢。”
众人望着酒楼内隐约可见的灯火,眼中满是艳羡与无奈。
就在这时。
一个黑衣人无视队伍径首走向客来安。
酒店伙计赶忙拦住去路,皱眉道:“这位客官,实在抱歉,酒楼客满,暂不接待,若要用餐,请自觉排队。”
黑衣人冷冷道:“让开!”
闻言,酒楼伙计眼神一寒,怒喝出声。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给你三息时间,速速滚去排队,要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黑衣人缓缓抬头,死死盯住对方。
酒楼伙计被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半步,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紧接着,黑衣人抬脚,再次向酒楼走去。
排队众人抗议道:“你凭什么插队。”
黑衣人恍若未闻,继续向酒楼大厅走去。
人群中忽然有人低呼。
“咦?这不是张秀才吗?”
“还真是,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还不知道?前几日他妻子为了还债,被陈掌柜……”
张怀仁听到议论,眼中血丝更浓。
他猛地一脚踢开酒楼大门。
木门重重撞在墙壁上,又狠狠反弹回来,惊得堂内食客纷纷侧目。
张怀仁目光如刀般扫过人群,最终死死钉在柜台后的陈掌柜身上。
“姓陈的!!”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陈掌柜的衣领,将他狠狠拽到面前,“你对我娘子到底做了什么?”
陈掌柜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后,立刻冷静下来。他慢悠悠地掰开张怀仁的手指,整了整衣襟,语气轻佻。
“哟,这不是张秀才吗?怎么,今日不读书,改来酒楼撒野了?”
“少废话!”张怀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娘子人呢?”
陈掌柜嗤笑一声,“笑话。张秀才不回家找自己的娘子,反而来向本掌柜要你的娘子,这是何道理啊。”
张怀仁双目赤红,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你这畜生,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日我娘子来求你宽限债期,你却……却……”
陈掌柜脸色微变:“张秀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娘子自愿来酒楼做工抵债,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放屁!”
“若是我夫人自愿,那她手腕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陈掌柜冷笑道:“张怀仁,你欠债不还,还纵容妻子卖身抵债,现在倒来装贞洁烈夫?”
“你血口喷人!”张怀仁浑身抖若筛糠。“是你……你逼她的!”
“逼?”陈掌柜哈哈大笑,转头对跑堂们道,“你们说说,那日张夫人可是自愿来的?”
几个跑堂立刻凑上前,笑道:“没错,张秀才,您家夫人可是主动登门,甚至为此还特意打扮一番呢。”
“就是,陈掌柜待她可不薄,酒菜可都是上等佳品。”
“张秀才,俺们掌柜的说了,您要是缺银子,不如也来陪喝几杯?若是掌柜的高兴,兴许还能赏你个一文钱,哈哈哈。”
哄笑声如尖刀般刺进张怀仁耳中。
他视线模糊,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
“我杀了你——!!”
他猛地抄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砸在桌角。
“哗啦!”瓷片爆裂,酒液飞溅,锋利的碎片散落一地。
跑堂们大惊,纷纷后退:“疯子!拦住他!”
但为时己晚。
张怀仁攥着半截锋利的壶嘴,一步跨前,在陈掌柜惊恐的目光中。
狠狠捅进他的腹部。
鲜血瞬间从指缝间涌出,顺着衣袍滴落,在地板上绽开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