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用罢晚膳,穆婉灼一行人才离开穆府。
来时人就不少,金玉院和问梅院的下人都想回府看看,两辆马车挤得满满当当,回去时就成了三辆马车——穆氏婆媳三人给穆婉灼塞礼物,吃的穿的用的,连麟儿的衣服都送了几套,穆府便出了一辆马车。
回程的路上。
玩一天累了的麟儿,趴在娘亲腿上,“娘亲。”
“嗯?”穆婉灼拉着孩子的手。
麟儿抬起头,水盈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外祖母家?”
穆婉灼问道,“你喜欢外祖母家?”
麟儿用力点头,“喜欢!”
“过几天吧,明日郑老先生回来,你得上课了。而且你表兄弟姐妹也得读书练武,不能天天玩。”
麟儿惊喜——他以为必须节日,娘亲才带他回外祖母家,没想到过几天就能带他回?真是太好了!
突然,麟儿又有一个问题,“娘亲,外祖母人这么好,您为何之前不带麟儿回来啊?”
“……”穆婉灼。
一旁吴嬷嬷以为大小姐不便回答,便为之开脱道,“因为从前夫人忙,现在不忙了,不就带少爷回来了?”
麟儿是小,但不是傻。从前娘亲忙不忙,他还不知道?
不说别的,娘亲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像是忙的样子?反倒是现在,娘每天晚上把他哄睡着才走,清早他起床到金玉院用早膳时,见娘己经忙了很长时间,眼睛下面总是乌乌的,这是清闲?
他现在心里也很矛盾,既喜欢现在能干的娘亲,又心疼娘亲的辛苦。
“娘亲。”小娃操着微重的鼻音,小声道。
“怎么了?”穆婉灼捧着麟儿的肉乎乎的小脸。
“孩儿一定要好好读书,娘亲说什么,孩儿就做什么。”小娃郑重其事道。
穆婉灼哪知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会想这么多,只以为麟儿是喜欢穆府,想用读书来换取去外祖母家玩耍的机会,她自是满口答应了。
很快,众人回到陆府。
三辆马车停了,下人们欢欢喜喜下车,搬着礼物,准备回去。
却见一名丫鬟上前,“奴婢见过夫人,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瞬间,刚刚欢喜的气氛,骤然全无。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想——陆老夫人派人在府门口蹲着,大小姐一回来就喊人,不是兴师问罪是什么?多半是夫人带少爷回娘家一事。
从前夫人为何不经常带少爷回去?
还不是每次回娘家,老夫人都要和夫人吵架,最后夫人嫌麻烦,便干脆不带孩子回去了。
王嬷嬷担忧地上前,低声道,“大小姐听奴婢一句劝,尽量不要与老夫人发生冲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要让小人占了便宜啊!”
穆婉灼平静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王嬷嬷见大小姐这般沉稳淡然,心里是又欣慰又心疼,“大小姐,一会让奴婢跟着您去吧,奴婢不放心!”
毕竟大小姐首爽率真,怕着了表小姐的道!
“也好。”随后,穆婉灼便带着王嬷嬷和菊笙去了锦瑞院。
锦瑞院。
主仆三人刚一进厅堂,还没问安,就见陆老夫人指着穆婉灼的鼻子骂道,“谁让你把麟儿带去你娘家?你和我商量了吗?前些日子我看你表现得好,还以为你懂事了,今天又干了什么?”
面对如此劈头盖脸的质问,穆婉灼却很淡定,“母亲息怒,有话我们冷静下来好好说,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冷静下来?你让我怎么冷静?我们家在文官集团,你们家在武官阵营,能同意你们这门婚事,己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却带麟儿去穆家?以后你还让麟儿如何处事?”陆老夫人怒道。
穆婉灼并不意外,因为之前每次争吵,陆老夫人都是这套说辞。
她耐心道,“您先冷静,听我说。您刚刚说‘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在夸张了,如今文武不同流,并非文官与武官有仇,大家同朝为官,很难有利益冲突,何来仇恨?只是皇上不喜欢文武官走得太近,所以大家主动避嫌罢了。”
陆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你也知是皇上不喜欢,既然知晓,为什么还这么做?你这样会连累砚忱,你知道吗?”
穆婉灼回答,“前些年,家父五十大寿,陆大人的上司、礼部尚书崔尚书,亲自到穆府祝寿了。”
陆老夫人一愣。
穆婉灼继续道,“您总说,我带麟儿回娘家,会连累陆大人。那么,难道我不带麟儿回娘家,陆大人就能得到什么助力?确实,文武官避嫌,那也是针对普通官员,当官职高到一定程度,也是会同时出现在御书房,为皇上分忧解难,不是吗?”
一席话,令陆老夫人怔住。
陆砚忱是寒门贵子考上来的,陆老夫人也是随其入京,因为某些原因,也因为陆老夫人本就不擅长与贵妇们打交道,所以并未融入权贵圈子,了解的信息并不多。
陆老夫人被噎住。
一旁韩霜迟插嘴,“表嫂言之有理,但为何前几年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出来呢?早一些为姑母解惑,不是更好?莫不是表嫂刚刚才想到这一点?”
言外之意:穆婉灼在强词夺理。
实际上,还真让韩霜迟说中了!穆婉灼确实是刚想到这一点,但并非强词夺理,而是之前仿佛被下降头,注意力都在争强好胜上,却未想过为陆老夫人慢慢分析。
但穆婉灼不打算承认,“早一些?早一些我说了啊,我们在发生第一次争吵时,我便说过这个,是你们不肯听。我以为你们不认同,后来便不说了。至于今日为何提起,也是三年过去,我再尝试说一遍,却不知母亲是否认同。”
众人吃了一惊——说过?她什么时候说过?
韩霜迟暗暗扯了扯手帕,“表嫂莫不是记错了?如果您说过,不可能没人记得。”
话音还未落,一旁菊笙便道,“奴婢作证,主子说过!”
韩霜迟的丫鬟翠儿见菊笙帮主子,她立刻跳出来帮腔,“官府审案找证人,还需避嫌呢。你是夫人的丫鬟,证词怕是不算数。”
菊笙冷声一声,“但其他下人都是老夫人和表小姐的,难道不需要避嫌?两方对峙,一方避嫌,你们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菊笙跟着主子“南征北战”,嘴皮子就没输过。
穆婉灼淡淡看了韩霜迟一眼,“看来,表姑娘是对我刚刚说的话怀疑了?其实也好办,明日郑老先生回来,让郑老裁定。郑老是陆大人雇来的先生,拿着陆府的束脩,没必要偏向我。”
陆老夫人一惊,急忙道,“啊?那倒是不用,一件小事而己……”
穆婉灼打断道,“刚刚表姑娘当众质疑我时,可不像是为一件小事。”